第089章 樱桃树(1 / 2)

坤宁 时镜 2514 字 1个月前

第089章 樱桃树

异常普通的一只匣子。

黑漆表面, 唯独锁扣上铸着个十分尖锐的剑形。

燕临好歹是将门出身, 一看这扣便知道这匣子乃是放剑的盒子了, 于是笑了起来, 却偏偏不立刻伸手去打开, 反而故意问她:“沉不沉?”

精铁混着陨铁所打造的长剑, 能不重吗?

姜雪宁一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姑娘, 一路从门外抱了剑匣被沈芷衣拽着跑进来,连头上戴着的珠花都有些歪了,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 手的确都要酸死了。

听见燕临含笑调侃的这句,她气得扬了眉。

当下只道:“你知道沉还不接么?”

燕临偶然来的坏心调侃,她脱口而出的抱怨。

一切都是玩笑似的亲昵。

虽未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可彼此的熟稔却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这可与当日宫道上偶遇时燕临主动与姜雪宁撇开关系时的表现完全不同。

可此时此刻周遭竟也无人表示惊讶。

或者即便有那么一点惊讶, 略略一想后,也就释然了:能在如今这种风雨飘摇之时还亲自来到侯府, 参加燕临冠礼之人, 无一不是与他关系甚密的好友。便是让他们知道, 让他们看见, 实也无伤大雅。

看着姜雪宁那一双托着剑匣的手已经有些轻颤,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几乎有点瞪视着自己, 燕临忍不住压着唇角笑出声来, 终于还是上前, 亲手将这剑匣接了过来。

锁扣一掀,剑匣打开。

三尺青锋平躺在剑匣之中, 天光从旁处照落,手上轻轻一斜,那冷寒的光芒便在众人眼底闪烁。

周遭一时有惊叹之声。

燕临望着那冷冽的剑锋,却是陡地有些沉默。

喉间轻轻一动,他才重看向了面前的姜雪宁,道:“没有剑鞘吗?”

少年的眼眸乌沉沉如点漆,那一瞬间仿若是有什么湿润的痕迹划过,可随着轻轻一眨眼,又隐匿无踪。

她觉得自己心房里酸酸地发胀。

却偏要弯唇去笑,带着几分执拗的明媚,不染阴霾地道:“游侠的剑才需鞘,将军的剑却不用。便是哪一日要出远门,它藏在鞘中也不会太久,鞘该要收剑的人自己配的。”

游侠的剑才需鞘。

将军的剑却是要上战场的。

年少的人总是锋芒毕露,待其长大成熟,便如利剑收入鞘中,变得不再逼人,有一种被世事打磨过后的圆熟。可这种打磨,她多希望不是来自这种跌宕命运的强加,而是源于少年最本真的内心!

是以,只赠剑,不赠鞘!

燕临伸手便握住了剑柄,手腕轻轻一转,长剑便已在掌中。

不再是他往日一看便是勋贵子弟所用之剑。

此剑锋锐,冷冽。

甚至狰狞。

光映秋水,却是无比地契合了他心内深处最隐秘的一片萧杀。

延平王一看便忍不住拍手,赞道:“好剑!”

沈芷衣跟着起哄,好奇起来:“叫青锋来,跟你比比,试试剑吧!”

燕临便无奈地一笑。

但此刻距离冠礼举行还有好一会儿,也的确是无事,便一摆手叫青锋去取一柄剑来,与自己一试,眉目间的洒然,依稀还是旧日模样。

姜雪宁站在台阶前看着,有些出神。

燕临却回首望向她,道:“这样的生辰贺礼,我很喜欢。”

姜雪宁却笑不出来:“就怕没赶上呢。”

燕临冲她笑起来,眉眼里都晕开柔和的光芒来,异常笃定地道:“不会的。天下谁都可能会错过,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即便将来,也许我不能娶你。

即便往后,勇毅侯府一朝覆灭。

相信他要等的宁宁一定会来,便像是相信烈烈旭日都从东方升起,滚滚江河都向沧海汇聚一样,是那样理所应当,毫无怀疑。

这一刻,姜雪宁真的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站在她眼前的少年,永远不会知道,的的确确是曾存在过那样一种他以为不可能的可能的——

那就是她没有来。

燕临这样坚定地相信无论如何她都会来到她的冠礼,相信自己可以等到,可上一世不管是耽搁,还是抄家,她就是没有赶到,到了也没能进去。

也许正是因为笃信,所以才会有那样深切的失望。

而且,她不仅没赶到,还带给了这个少年更深的绝望。

上一世,她可真是个很不好、很不好的人啊。

宫中众多伴读基本是一道来的,只是其他人毕竟不同于乐阳长公主,也不同于姜雪宁,沈芷衣能拉着人直接问了方向便往里面跑,她们却不敢。

在门口递了帖子,众人才进去。

姚惜垂着头跟在萧姝与陈淑仪后面,只用一种格外冷漠的目光打量着这一座底蕴深厚的勇毅侯府,正要一同入厅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是有人将帖子递到了管家的手里,轻轻道了一声:“张遮。”

尽管只在慈宁宫中听过那么一回,可那清冷浅淡近乎没有起伏的声音却跟刻进了姚惜的耳朵里一样,让她立刻就辨认了出来。

这是在递帖时自报家门。

姚惜的脚步顿时一停,霍然回首望去——

张遮刚上了台阶,立在门厅外,递过了帖。

眼帘搭着,眉目寡淡。

今日没有穿官服,只一身素净简单的藏青细布圆领袍,既无华服,也无赘饰,与周遭同来之宾客站在一起,似乎并不很显然,有一种很难为旁人注意到的淡泊。

可姚惜偏偏一眼就看见了他。

张遮却没注意到旁人,更未往姚惜这个方向看上一眼,便同他身边少数几个同来的刑部官员一道向另一侧厅堂走去。

姚惜忽然觉得恨极了。

她站在那里,久久地不挪动一步,直到看着张遮的身影消失在菱花窗扇的格挡之后,才紧握了手指,强将胸中那一股涛涛奔涌的情绪压下,往前走去。

只是她心不在焉,虽往前走,却没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