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在跟女儿谈心,就听说李家来人了。
“不见,你让他走。”
门房一脸难色:“撵过了,他不肯走,都在大门外蹲了半个时辰。”
乔氏心烦:“他爱等就等着,等到天黑总知道滚蛋。”
这时钱玉嫃吭了声:“还是放进来吧,我真想知道他来做什么?又能说出什么话?”
……
十天前就已经立冬,再过几天就是小雪节,天已经挺冷。李茂穿过庭院,来到钱玉嫃所在的偏厅,他穿着一身靛青色长袄,袄子看来并不很厚,瞧着很有些单薄可怜。
李茂有双含着流光的瑞凤眼,那双眼使他看起来端直温和,钱玉嫃对那双眼睛印象尤为深刻。今儿个再见,李茂那双眼里蓄满伤痛,也就是在见到钱玉嫃之后,才爆发出期冀来。
钱玉嫃不太明白,算下来今儿个只不过是第二次见,他哪来的深情厚谊?
虽有疑惑,她没去追究这个,而是朝对面抬抬手,示意李茂在那方坐,并吩咐白梅沏茶。
“听说你一定想见我一面,我就在这儿,有话你直说吧。”
李茂是带着决心来的,来的路上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挽回,真正见到钱玉嫃本人,他又词穷起来。平常说起什么都能对答如流的风流人物这会儿只觉得嗓子发干,正好白梅将热腾腾的茶水端来,李茂低头饮了一口,想借此缓解紧张。
钱玉嫃并不着急,甚至都没去催他,还托着腮帮在挑剔茶点。
她浑不在意的样子叫李茂看来有点难受,李茂闷声解释说:“我后来才知道我娘去赵先生家说了那些,知道以后我就想来找你解释,可家里不许我出门。”
“哦。”
钱玉嫃的反应依然平淡,李茂就坐不住了,他往前挪了挪:“是真的,我不骗你。我上次见你就十分心仪,母亲托人帮忙说合的时候,我高兴极了。怕一事无成太委屈你我努力考上举人,还想来年中个进士给你看看,后来那件事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你的,是你爹你娘的。”
“我爹我娘也很喜欢你,我娘本来还说要拿你当亲女儿疼……”
钱玉嫃笑出声来:“那你家的女儿挺造孽啊。”
李茂还试图解释,想让钱玉嫃知道他家里其实都盼着好事能成,是因为谢家那边放出话说谁敢跟他们三少爷抢人就要恶整谁,李家条件实在普通,他爹娘很怕,才会草率行事。
钱玉嫃听他说了一通,意识到光看脸不成,这人长得虽然不错,办起事来委实天真:“你在我家门口站这么久,无论如何都要见我,只是想说这些?”
李茂愣住了。
钱玉嫃难得这样好耐性,又道:“我是不知道谢家做了什么,可你都说令尊令堂畏惧他们,畏惧到要将已经相看好的儿媳妇拱手让人,那你是以什么立场来找我?你想从我这儿听到什么?听我说我明白了原谅你了?还是跟你们声讨谢家?你连你爹娘都没摆平就想让我跟你共患难,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
钱玉嫃轻轻叹了口气:“我得同你道个歉,早先你娘托我姑来问,我没经过深思熟虑,只是觉得嫁个举人也好,才默许你只要能中举便能上我家来提亲。这两天我认真想了,这事还是不能随便,我们之间各方面差距都太大,不光是喜好,包括脾气还有做事的风格也差很多,难凑成双,就算了吧。”
钱玉嫃起身送客,李茂是读书人,哪里拉得下脸死缠烂打?他只得离去,走的时候失魂落魄的。
李母也发觉儿子跑出去了,她赶紧派人去找,先去了赵家,后来又找上钱家。门房告诉她,人是来过,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朝哪个方向走的?上哪儿去了?”
“这问题笑人,你家少爷会上哪儿去我们从何得知?与其问我,不如找他朋友打听看看。”
李家下仆找人找疯了,后来有人带话过去,李母方才知道儿子从钱家离开以后遇上两位同窗,看他人跟丢了魂儿似的,同窗不放心便随他一起,这会儿人在酒楼里,都喝吐了。
一听这话,李母再也坐不住了,她亲自带人去了酒楼,上去以后果然见着喝得烂醉趴在桌上的儿子。李母又急又气,走过去打他好几下,呜呜哭道:“你这是在胡闹什么?你醉死了娘怎么办?”
李茂在恍惚之间听到他娘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喷出一口酒气:“娘……娘你就准、准了我跟钱小姐,我喜欢她……”
李母后悔了,不是因为反悔这出,她一早就不该请赵家太太帮忙撮合。
钱家这个是狐狸精变的,才见了几回?把她儿子迷成什么样了?
李茂人都喝晕了,还知道拽着他娘,要他娘改口答应。
陪他上酒楼那两位同窗在一旁面面相觑,早先是听说李茂家里在给他说亲,但他瞒得好,没跟人说女方是谁,两位同窗也是今儿才知道对方是钱家小姐。
东升茶楼这位东家小姐在官学里头还有些名气,上半年有人议论许承则闹那一出,当时学堂里一分为二。有人说他人品欠佳不堪为伍,也有人觉得既然真爱是另一位,拒婚才是对彼此负责。因为观点不一,那会儿他们组织辩论过,记得当初李茂表示没兴趣,连热闹都没去听,怎么一晃半年他就跟钱小姐扯上关系?
李母安排人扶他回去,两位同窗没再跟,目送人离开,等李家的走干净了才摇摇头:“李茂他竟然会喜欢上钱小姐,我怎么想他俩都不是一路人。”
“怎么说?你认识那位小姐?”
“也不是认识,我曾听人提过,说那是一朵娇花儿,需要捧在掌心里呵护,不是随便谁都养得起的。”
“我不明白。”
“就是说,这世上有些女子,她头发比丝绸还顺滑她肌肤比凝脂还细腻,她生来就是众星捧月,从前没吃过苦,往后也不会吃苦。她出嫁前有父母兄弟宠着,出嫁以后也得有相公悉心呵护,你要有本事,要挣回体面,要给她优渥的生活……像这样的娇花,李家拿什么养活?”
说到这份上,另一位同窗只能叹气:“盼他想得开,不然还应什么春闱?这女人,真是祸水。”
钱玉嫃还不知道她又背了祸水的名儿,这些个书生也很八卦,你一句我一句的,没两天李茂那些同窗全知道了。再然后就有谢三在酒楼舌战群儒。
等下一次书院放假,钱宗宝回到家里,看向他姐姐的眼神是一言难尽的。
听家里人说完前因后果,钱宗宝整个人都傻了。
“所以说,谢士洲是真的看上我姐姐?他想当我姐夫于是针对了李家?”
“李家人是这么说的,到底有没有威胁,是怎么威胁,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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