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先生握着怀表没说话。此人道行极深,我能感觉出来,他隐姓埋名这些年,估计都没闲着。真要动起手来,我的老仙儿还在他手里攥着,我没啥神通,也就能感知点阴物,这点本事在他眼里还不够看。
我说:“当年的冤仇已经是几十年之前的事了,那是时代的错,你也是被裹挟进了那个时代,必有你的苦衷。”
亮先生脸色和缓了一些。
“亮先生,这样吧,我感谢你帮我治愈了鬼遮眼,你把老仙儿的信物给我。我转身就走,绝对不打扰到你,别人问起来,我也是从来没遇过你。”我诚恳地说。
能看出来亮先生确实在犹豫,也就一瞬间的事,他坚定地摇摇头:“小冯,我太累了,我不能犯一点点错误,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嘴上。把希望寄托给别人,指望别人来信守诺言,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事,哪怕有百分之一的犯错率,我都不允许。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把你老仙儿的信物留下,我放你生路。等你走了,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二是,”他顿顿:“你把性命留下来吧。”
我抱着一线希望:“我是小雪介绍来的,我死在这,她以后肯定会知道,她一旦知道了,肯定就会想到你。”
亮先生点点头:“这还真是个麻烦事,那没办法了,只能来一个杀一个。”
他的口气极其阴冷,透着决绝,我相信他真能干出来。
我赶忙说:“亮先生,这笔账你没算过来。你现在只是风眼婆婆一个人的仇敌,你要伤害了我,再伤害了其他人,真就成了全东北出马仙的公敌了!”
亮先生淡淡说:“你说的确实不错。我只想要一份内心的安稳,为了这个安稳,我可以与全天下为敌。”
“我希望你信任我,”我诚恳地说:“老仙儿的信物给我,我转身就走,咱们从来没有谋过面,我也不知道世上有亮先生这个人。”
亮先生久久注视着我,我也看着他,墓地中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到。
能看出来他现在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已是狂风暴雨,他为了躲避舆论,躲避风眼婆婆,自己一个人藏身十几年,抛家舍业,甚至连女人都不敢碰,给自己装扮成一个爱喝酒的糟老头子。他就像一个套中人,心态已经扭曲了。
亮先生一字一顿道:“我让你现在走,已经是我能容忍的最大底线,不要逼我。”
他熄灭手电,把怀表缠在手上,裹了裹棉袄,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怦怦跳,脑子里一片乱麻,想着对策。
亮先生没有顺着墓道出去,而是踩着台阶,往更高的墓区去,不知想干什么。
这个瞬间我做出了决定,追了过去。
我来到台阶上。他在上面十几蹬的高处,转身看我。
月光阴森如水,墓区一点风都没有,万籁无声。
“小冯,你在逼我。”他轻轻说。
我一字一顿道:“把怀表给我,我不想与你为敌,从此咱们是路人。”
亮先生居高临下看我:“你想做第二个风眼婆婆?好吧,我成全你。”他突然从高处跳下来,黑夜中犹如一只大鹏鸟,呼啸而至。
我还没反应过来,被他在空中一脚踹在胸口,就感觉像是被卡车给撞了。我失去平衡,从台阶上直接滚下去,摔在墓区的墓碑上,半天喘不过来气。
第一百零四章 道场
亮先生别看那么大岁数,还瘦小干枯的,可浑身都是腱子肉。这一腿踹在我的胸口,感觉肋巴条嘎嘎响,险一险没踹折了。
他飞身而下,用半蹲的姿势把我压住,右膝盖正顶在我的喉头。
他皱着眉:“风眼婆婆怎么找你继承堂口,你嘛嘛都不会。”他的膝盖稍微用力,就能把我的喉头压碎。
能看出亮先生并不像风眼婆婆形容的那样,十恶不赦,大奸大恶。他年轻时候确实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了之后身上也有一种戾气,可也谈不上是杀人不眨眼。
十几年的避世对这个人的本性还是有所改变的,他既有为了安宁豁出去得罪天下的暴戾,也有怕外界干扰自己宁静的恐惧。这种恐惧之大,甚至大过他的戾气。
亮先生把我压在身下,我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他压住我,犹豫说:“小冯,我真不想杀你,我不想杀任何人,我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放你走。”
“什么话?”我艰难地从喉头挤出几个字。
“你回去以后会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还有,”他扬了扬怀表:“这东西我指定是不会给你,这是底线。黄小天继承了风眼婆婆的仇恨,留着它就是给我埋下一祸根,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我看着他,心一横,我在赌他的恐惧:“亮先生,除非你杀了我,要不然我不会放弃老仙儿。”
“你不怕死?”他皱眉。
我摇摇头:“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幸运。我确实怕死,却只是怕死的那一瞬,死完了就好了。”我呲牙笑笑。
亮先生的膝盖又往下压了几分,我干咳几声,呼吸困难,没有痛苦,只是晕晕的想睡觉。
我勉强说道:“亮先生,你想怎么对付我的老仙儿?”
亮先生道:“今天晚上时辰不错,我要用招魂阵,引这片墓区成千上万的阴魂力量,一起来洗净黄小天的道行,把它打落凡尘。道行洗净,它就变回成一只真正的黄鼠狼,再无灵性。”
我倒吸口冷气。
亮先生笑了:“对了,为什么要杀你呢,把你打晕就好了。等我洗净了黄小天,再把你放了。”说着话,他突然出手,劈向我的脖子。
他说话的时候,我的手也没闲着,四处乱划拉,正抓了墓碑旁香炉里的香灰,看他要下手,我猛地一扬,香灰迎着风扑的他满脸都是。
大晚上的,亮先生根本没做防备,咳嗽一声,眼睛迷了。他用手揉眼,我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他手里的怀表。
怀表链子紧紧缠在他的右手上,怀表被抓在手心里,他五指紧扣,一时掰不开。
“你真是长能耐了。”亮先生闭着眼,一拳挥出来,正打在我的肚子上。我隔夜饭差点没吐出来,这老头全身都硬邦邦的,跟钢筋灌注的差不多。
我捂着肚子松开手,亮先生的眼睛一时睁不开,他“啊啊”叫着,用手揉着眼。
这时我看到供品里有瓶二锅头,我拿过来扭开盖子,爬到亮先生上面的台阶,把酒倒在他的头上。
亮先生大怒:“曹尼玛的,小笔崽子,我放你一码,你居然给我耍阴招。我他妈以后再也不信任何人了,是人都是坏种!”
我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擦亮了火苗,照着他的脑袋扔过去。他满头都是二锅头白酒,见火就着,“呼”一下火苗起来,把整个头发都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