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2 / 2)

第一句:别让她活着回来。

第二句:我娶你。

那时候还没有人知道纪百武和姜婉情的关系。而屠魔之战死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名震江湖的高手,也有籍籍无名之辈。死的人太多了,整个正道遭受重创,多少门派就此凋蔽,没有人有心力去追究一个俞若男究竟是怎么死的。

有一件事情连姜婉情都不知道。

纪百武虽然盼着俞若男早点死,然而俞若男死了固然好,不死他也一样过日子。他是在大队开拔前忽然动了俞若男非死不可的杀心,才给姜婉情送去的加急密函。

——俞若男离家之前,给纪百武留下了一份和离书。

江湖儿女向来洒脱,不在意世俗规矩。有情时,便可抛下一切,私奔也在所不惜;情若已尽,纵使膝下已有儿女,亦可分道扬镳,从此陌路。

俞若男写好了和离书。若她此去无归,便请纪百武好好照顾纪清泽,若纪百武不想照顾,将纪清泽送回青竹门便可;若她有幸得胜归来,凭此和离书,他们夫妻情分已尽,她会带着纪清泽离开,从此恩怨两清。

纪百武也想和俞若男拆伙,但他这人极好面子,容不得被人损害他的颜面。他可以把俞若男休走,却不允许俞若男跟他和离。于是拿到和离书的纪百武大发雷霆,当下便打定了主意——他不会让俞若男活着回来!

一切似乎都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俞若男死了,姜婉情回来了,他娶了合自己心意的女人,也让自己喜欢的儿子认祖归宗了。他并没有把纪清泽送回青竹门,并非因为他喜欢纪清泽。而是因为纪清泽像极了俞若男,除了相貌相似之外,连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气都像。当初他拿俞若男没有办法,但纪清泽年纪小,没有反抗的能力,他就偏偏要把纪清泽的那根傲骨给打折了,他就不信他做不到!

他似乎什么都称心如意了。可讽刺的是,他一生极好面子,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是。然而俞若男死后,纵然他在家中可以为所欲为,可一旦到了外面,什么人都敢对他指指点点,什么人都敢嘲笑他,人们拼命戳他的脊梁骨,戳得他又痛又痒,却毫无还手之力。

每每想起这些,纪百武并无半分愧疚之心。他有的就只是恨。恨他自己优柔寡断,在纪正长出生之前他就该除了俞若男!恨他自己心慈手软,让纪清泽长大了,大到那根被他打断的傲骨又被人重新接起来,成了他心中的刺!

姜婉情终于从梦魇中拔出,后怕地抹去额上的冷汗。她软若无骨地靠在纪百武的怀里,泫然欲泣:“夫君,我害怕。”

纪百武抚摸着她的背脊,道:“怕什么?”

姜婉情柔柔弱弱地说:“上一回我们参加武林大会,纪清泽的身边那么多人围着他转,大家都对我们指指点点的。我怕他心里恨我们,所以广交朋友,拉拢各大门派,刻意挑拨,想引得别人来对付我们。我也就罢了,此生能与你结成夫妻,恩爱这些年,已是偷来的,我再无所求。可我怕他对我们的孩子不利。正长是个好孩子啊!”

纪百武眼中流露出森冷的光:“当初就不该把这逆子送去天下论武堂!若不是青竹门再三要求,你又说不想在家里看到他,我也不会把他送走。本想着他性情古怪孤僻,到了外面必然被人排挤,我又给过他一本改过的剑谱,想他混学几年,就把自己练废了。没想到他反而丰满了羽翼。”

又疑惑道:“这逆子不知哪里来的福气,三番两次……竟都平安无事。”

姜婉情抬起头,在昏暗的烛光的映衬下,她的目光楚楚可怜。她再一次重复:“我好怕。”

纪百武扶她重新躺下:“你只管放心。”

他熄灭了烛火,自己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在黑暗中冷笑起来,道:“我是他的老子!我要他跪在我面前,看我一剑捅穿他的心肝脾肺肾,他还敢跟我动手不成?!”

他想纪清泽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所以一直没下手,说来说去,其实还是顾忌被别人发现,坏了自己的名声。但他都已经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十几年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横竖他遮遮掩掩,就算纪清泽死在外面了,也会有人怀疑是他干的;纪清泽死在家里了,别人也一样怀疑他。但怀疑又能拿他怎么样?在外面找别人动手,反而容易留下把柄,还不如自己亲自动手,等纪清泽死了,就说这臭不要脸的混小子为了个断袖小情儿自杀殉情去了!他是南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能怎么样?!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压根就不该费那些心思。他就应该告诉纪清泽,你的老子讨厌你!你的老子想要你死!他想象纪清泽如果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纪清泽跟他母亲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是个克己守礼的人,他太讲礼法和规矩,所以不管纪百武怎么对他,他都压抑着自己,尽量顺从父亲。他或许还在心里哄骗他自己,以为他们还有父子情分在。这样的人,如果告诉他,你娘是你爹害死的,你爹讨厌死你了,巴不得你这孽种赶紧去死!他知道这些,会不会肝肠寸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