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萧和众清党人士自然把酒言欢,内党去把却原因找到了项广头上,立时派人私下里在项广的管辖范围动了手脚。
项广稀里糊涂被抓了错处,免官回家。等他回了家,才从一位同乡官员口中得知了内情。
项广气极,写信给南京的女儿和京城的叶兰萧,将两人大骂了一顿。
叶兰萧当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回信将岳父劝了一番。
项广接了信更是怒火中烧,偏说不过叶兰萧,又递信一封给项氏,说再也不认这个女儿,让她以后都不要回娘家!
项氏身怀六甲,挺着肚子看见这信,直接晕倒在地,当天早产难产,人和孩子都没了。
项广接到报丧也傻了眼,他当时只是一时气极,才去了这断绝的信,哪里想到竟然生生断了两条性命。
要说做父亲的不后悔,不可能,可事已至此,项广更恨叶兰萧,若不是叶兰萧执意求娶,若不是叶兰萧在京张扬,若不是叶兰萧故意气他,他怎么会气极写信,女儿更不会因信而死!
项广直接闯进了叶家,当时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的叶兰萧也回了扬州,他见到叶兰萧,就把这些怨恨的话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地骂到了叶兰萧头上。
“就是你害死的谊欣!就是你!你给她偿命!你给谊欣偿命!”
项广指着跪在地上的叶兰萧鼻子骂,叶家乱作一团……
“当天晚上,我阿兄便上了吊,幸而被小厮及时救下……”
说起这些事,叶兰蕙脸上露出悲伤和心疼,“我阿兄大概真的觉得,是自己害死阿嫂,所以才变成如今这样。”
这事说来唏嘘,魏铭却从中听到了风起云涌。
原来此时,内党和清党乃至日后的竹党,就有了这样一个关键一仗。
与其说叶兰萧恨自己害死了妻子孩子,不如说叶兰萧是因为这党争而沉寂!
党争!
他追求的、等待的、终于能一试身手的时候,突然误伤了爱人,导致爱人凄惨离世,叶兰萧怎么会不对自己那些追求、等待产生怀疑?
难怪前世,叶兰萧和沈攀翻脸之后,也是率领南竹退出党争,并没有选择和沈攀一直斗下去。
原来如此!
叶家作为影响日后朝政的世家大族,果然每个人并不似寻常百姓一般简单而喜乐。
叶家的水真的足够深,前世,魏铭根本不知道这些,今生,他提前步入科举,又被丫头逼着一路高歌猛进,这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事情。
但是当年和汤公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仍然不知道。
汤公变卖产业支持叶侍郎,叶侍郎却无动于衷。当年到底是什么人陷害了汤公,叶家又在其中是什么样的角色呢?
还有沈攀,今生不能让他再出来搅局了!
叶家这浑水,看来自己是不趟也得趟了!
魏铭低声安慰叶兰蕙,叶兰蕙攥紧了手,“魏生,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
“或许,还得从令兄入手吧。”
——
翌日,天朗气清,偶有三五卷云,或淡或浓,从天边飘来。
魏铭一步一步登上竹院后山顶峰的阶梯,看到山上亭下,已有一人负手而立。
六角亭飞檐耸立,有古松相伴在侧,山风吹得负手而立的人衣袍呼呼作响,魏铭信步走上前来,听到叶兰萧轻笑道:“果然是你。”
魏铭让叶兰蕙替他约了叶兰萧来此地,通透如叶兰萧,怎么会不懂?
魏铭笑笑,并不多言,进到亭中,抬头看了看亭顶内侧的壁画。
“《千乘万骑群象绕塔图》?”
话音一落,叶兰萧就转过了身来。
“你竟晓得此图?”
叶兰萧挑眉看着魏铭,“此图为白马寺壁画,乃是汉明帝命人所绘,算得佛教绘画传入东土的伊始。我祖父偶然见之,甚是喜爱,这才命人造亭仿画其上。我自小随祖父、父亲邀友人来此亭观景,第一次听到有人瞧出了这画的来历。”
叶兰萧目光直直看向魏铭,“魏生,不得了。”
魏铭并不辩解,他仰头看着那仿古色调的壁画,道:“令祖倒是真名士,真性情,令尊和令祖却有些不同。”
魏铭说完看向叶兰萧,见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魏生如何以为?”
魏铭不再看画,同叶兰萧一道站到了亭边。
竹山顶端高耸挺立,山下起伏的矮丘、苍郁的谷底、鸟藏其间的树林、炊烟欲散的村庄尽收眼底。山风在亭边呼啸而过,魏铭深吸一口气,呼了出来。
“令祖从火居在家,到如今住进山里不问尘世,一心修道,而令尊却以竹院揽天下名士,与官员过深结交。换句话说,令尊想出仕而不能,盼你出仕又不得,自然同令祖不同。”
“呵。”叶兰萧笑了一声,“读书人不想出仕的,自举人便就止步了,但凡能考中进士的,没有不想出仕的,除了,不能出仕,如我父亲。”
“也不然。”
眼前有山风裹挟了两片榆木叶子,旋转、升起又坠落,魏铭道:“有人不能出仕,如同令尊一腔抱负只能寄予旁人,也有人看透了时局,深恨,弃而去之。”
他侧过头看了叶兰萧一眼。
叶兰萧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