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我仔细回想解天辉在碣石金宫中的一举一动,他并非只是单凭因为听过关于金宫的传闻,一路上他轻车熟路,怎么看他都像是曾经亲自到过一样。
“这里有一个我没想通的地方,雷营卫的扳指信物和腰牌至关重要,因为能调动兵权形同兵符,要求人在兵符在,可解正死后,他的扳指信物和腰牌并没有作废,而是由他儿子解瑞继续使用,但却不再统领雷营卫,而是掌控锦衣卫另一个机构。”
“什么机构?”
“北镇抚司。”殷蝶回答。
我深吸一口气,锦衣卫等级森严而且机构严峻,不同的机构有着不同的分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南北镇抚司。
而北镇抚司传理重大案件,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明朝其他一般司法机构。
北镇抚司下设五个卫所,其统领官称为千户,下面的兵卒为缇骑,最多的时候达到六万之众,在明嘉靖年间,北镇抚司权力达到顶峰,嘉靖帝二十余年未曾上朝,而天下之是尽在北镇抚司掌控之中。
“如果说明末皇权被人控制,那至关重要的就是兵权,但明末军制混乱形同虚设,唯独锦衣卫以及东西两厂固若金汤,解瑞从雷营卫被调任到北镇抚司,俨然另有原因,我翻查过当时的文献,从解正抗倭之后,雷营卫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静,如同静默一般销声敛迹,倒是解瑞执掌的北镇抚司从嘉靖年到天启年,一直都在处理同一件事。”
雷营卫出现在老龙头,是为了掩饰碣石金宫的存在,最后不惜和赤井信成拼杀海底,也是为了保守碣石宫的秘密,从那之后,雷营卫不再有动静,这个倒是可以理解。
“解瑞在处理什么事?”我问。
“全力缉查谋逆的反贼。”殷蝶回答。
“明朝反叛大多是外患,可这不属于北镇抚司的职能范围啊?”我问。
“根不是不是针对外患,解瑞在接手北镇抚司后,一直在缉拿搜查一部分反贼,但问题是,从嘉靖年到天启年这段时间,我从未在任何文献中看到关于反贼的记载。”殷蝶摇摇头对我们说。“没有人知道解瑞想要缉拿抓获的是谁,就连朝廷中也没有任何文书上报,整件事似乎只有北镇抚司知晓。”
“从嘉靖年到天启这中间大约六十多年,解瑞一直在做同一件事……”宫爵走到我身后压低声音说。“后来接管东厂的提督陆乔,不也是这样吗?”
我心里一惊,解瑞一直想要缉拿的人或许和陆乔在找的是同一批人,他们在找和月宫九龙舫有关的人,确切的说,就是月宫九龙舫上的人,这才会有了后面抓获凌无尘逼问出万象神宫,以及最后陆乔随同主公进入万象神宫的事,由此可见,在这段时间内,月宫九龙舫应该出现过。
“这就是让你疑惑的事吗?”薛心柔问。
“当然不是,既然是北镇抚司,要缉拿反贼也无可厚非,何况对锦衣卫的控制,皇权早就名存实亡,以至于北镇抚司所做的事从未向朝廷上书禀报。”殷蝶摇摇头,把桌上的文书收起,在下面是另一份文书。“可奇怪的是,我居然发现在天启年,解瑞竟然向朝廷上呈了一份文书。”
“上面是什么内容?”田鸡问。
“要求调派神机营缉拿反贼。”
“……”我们茫然的对视,好半天我才问。“足足长达六十多年,解瑞都没有向朝廷知会过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会上书,何况三大营早就在锦衣卫的掌控之中,要调派神机营甚至连过场都不用走。”
“这不是我让我疑惑的地方,真正的关键在这份文书当中。”殷蝶打开第二份文书,推到我们面前。“你们好好看看,这份文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们围上去,文书的内容很简短,和殷蝶说的一样,是请求朝廷同样调派神机营缉拿要犯。
“神机营是三大营之一,主要是使用火器,攻击力很强大,在明朝的军队中,神机营的职责虽然是内卫京师,可真正的用途是外备征战。”我反复看了很久文书,疑惑不解。“缉拿反贼用神机营岂不是大材小用,何况解瑞执掌的北镇抚司,麾下缇骑数以万计,缉拿什么样的反贼需要调动神机营?”
“一个能掌控大明皇权的机构,长达几十年都在追查一些人的下落,可见这些人在神秘操控者的眼中,远比权力和财富重要百倍,若是可以,莫说调动神机营,就是三大营尽出,估计也在所不惜。”殷蝶摇摇头睿智的目光变的深邃。“这本文书中最离奇的地方不是上面的内容。”
“那……那是什么?”田鸡问。
殷蝶把之前的那本文书展开,这是解正上书朝廷,请求巡查海防的文书,殷蝶把解正和解瑞的两份文书摆放在一起。
“你们再好好看看。”殷蝶意味深长说。
“解家这对父子还真是骁勇善战,虎父无犬子,解正抗倭马革裹尸,解瑞独掌大权恪尽职守……”
“等会。”薛心柔突然打断田鸡,拿起两本文书来回看了半天,吃惊的说。“你们就没发现,这两本文书的字迹很奇怪吗?”
薛心柔这么一说,我们才注意到字迹上,之前一直都在关注文书的内容,如今留意上面的字迹,顿时大吃一惊。
两本文书前后间隔了六十多年,可让人震惊的是,上面的字迹竟然如出一辙。
“解瑞连他父亲解正的字体都在模仿,而且写的一模一样。”田鸡挠挠头苦笑。“这家人还真是一脉相承。”
“如果不是模仿呢……”我嘴角蠕动一下。
“这还不是模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写……”田鸡说到一半就愣住,慢慢张开嘴看向我们。
我从身上拿出一张纸,那是去碣石宫前,解天辉在院中挥笔而就的书法,所谓见字如见人,看一个人的字大致能看出这人的心境,解天辉的书法崩浪雷奔,百钧弩发,如此书法应该出自气度不凡的人,当时我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嚣张跋扈的流氓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气势磅礴神韵非凡的字,因此一直留在身上揣摩。
我把解天辉的字和两本文书放在一起,所有人顷刻间就陷入了震惊的沉默,从解正的文书,到解天辉的书法,这中间跨越了几百年,但字迹竟然一模一样。
我想,这就是让殷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为什么解瑞会写出解正的字迹,我和宫爵还有田鸡对视,事情再一次变的让我们难以去相信。
解正战死,可却没有尸体,偏偏没有尸体的还有解天辉,我们亲眼确认他伤势过重而亡,却在葬花溪诡异的复活。
而且过程都尤为的相似,我们秘而不宣的带回解天辉的尸体,而几百年前金丝面具男人带回解正的尸体,解天辉能死而复生,为什么解正就不可以呢。
即便我再不愿意去相信,可事实已经证明,解瑞很可能就是解正,这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死的人,几百年后,解瑞就变成我们见到的解天辉,这样所有的一切都能解释清楚,这也是为什么解天辉对碣石金宫的一切了如指掌。
这几百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名字……
第320章 天启
宫爵和田鸡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但宫爵很快摇头,关于这个推断太过盲目。
“解正是雷营卫的千户,位高权重众所周知,他可没有戴面具,他的样子下面的兵卒都知道,解瑞世袭千户官职,又执掌北镇抚司,麾下兵将六万有余。”宫爵深思熟虑说。“如果这两个人其实就是同一人的话,他们的样子难道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和怀疑。”
“对啊,宫爵这话说的在理,而且也说不通啊,解瑞既然没有死,为什么要换一个身份呢?他同样可以执掌北镇抚司啊。”田鸡说。
“你们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有想过,容貌的改变并不是难事,关键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且容貌可以改,但笔迹是改不了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写字的规律和特点,这是在潜移默化中形成,完全是无意识的。”殷蝶心平气和对我们说。“所以我更相信,解正和解瑞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田鸡瞠目结舌看向我们。“那就是说,解天辉其实,其实就是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