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在说——谢无妄好可怕。
另一半在说——可我还是喜欢他。
他愉快地低笑着,将她揽进了怀里,轻拍她的手臂、肩背,帮助她一点点放松下来,直到彻底倒饬成了一条无骨的藤蔓,紧密地依偎着他。
她瘦下去之后,肉就没再长回来,从前的衣裳有些显大,领口松松滑下,露出半根纤薄透巧的锁骨。
随着呼吸,漂亮的骨头缓缓起伏,牵动一片凝脂软玉。
谢无妄眸色转深,趁她魂魄不在,将她揽得更紧,肆无忌惮地贴住她,隔着两重衣袍,坏意地让怀中这具无主的身躯感受他的可怕之处。
“阿青,说了我很坏。”他低低地笑,“受着吧。”
*
有连雪娇的元血开路,宁青青顺利穿过了药王谷重重结界,摸进洞房。
新郎还未回来,此刻只有新娘一个人独坐婚床上。
音之溯待新婚妻子很是用心,屋子制式、摆设,样样都正式而隆重,俨然是初次大婚的样子。
不过留神细观,便会发现布置这间婚房的人远远不像音之溯这么上心。屋梁粗细不匀,窗户雕花内面毛糙不齐,红鸾帐挂歪了少许,金箔大红烛摆得并不端正,红云被褥表面一丝不皱,底下却是掖得非常随意,如此种种,处处可见应付搪塞的痕迹。
宁青青环视四下,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婚房。
她的玉梨苑,每一个角落都是完美的,因为它出自挑剔狂谢无妄之手。与眼前这间屋子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蘑菇得意起来,菌丝摇摇晃晃,轻飘飘地转了两个圈圈,忘形之下,一个猛子从屋梁上扎了下去。
细细长长的菌丝倒垂半空,正卷着尖尖准备缩回,忽然听得“吱呀”一响,新郎带着秋日的凉气闯入门中。
他并没有驱散酒意,酒气在屋内漫开。
音之溯显然心情不佳,略重地撞上了门,扶着门框停顿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向卧房。
宁青青悄悄把菌丝盘回梁上,只露出一丝尖尖。
她仔细打量音之溯。
音之溯的外貌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俊秀得像一只男花妖。
他的皮肤白而薄,饮了酒,眼睑像是晕染了红妆一般,迤迤荡出一条漂亮的红眼尾。
不过宁蘑菇被谢无妄的美貌荼毒惯了,看着这般殊丽男色,心中倒也无波无澜。
音之溯脚步不太稳当,一晃一晃地走向云水淼,随手从桌上取了一支金红的细杆,挑走她的红盖头。
只见盖头下面藏着一双婆娑泪眼。
“音郎……”云水淼哀哀唤他。
音之溯扯唇笑了笑,摇晃着坐到了她的身边,执起她一只手,伸出食指,在她掌心慢慢地写字。
——渺。
“渺儿?”音之溯看着她笑。
云水淼早有准备,娇躯一软,扑向他的怀抱。
一拧腰的风情,千娇百媚,如水波般荡漾。
梁上菌子也忍不住模仿着她的动作,晃了晃自己的线线。随后,蘑菇意识到一个不幸的事实——就连没骨头的菌丝,也不可能摇曳出云水淼那样的效果。
此女的风情,真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不怪谢无妄见她一扭,就能想起那个风味独特的酒来。
这样的娇软尤物,音之溯自是无法抗拒。
他张开双臂,把云水淼接了个满怀。
便见那娇软的人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俏面,红唇依依开合:“音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谢道君要那样说我,也许他对我有什么误会吧。我叫渺儿,如何就成了云什么淼?”
宁青青菌丝一甩,卷到床榻上方近距离观察。
只见音之溯宽慰地拍了拍云水淼的背:“别哭,你是我心爱的妻,怎么会是那个肮脏的炉鼎呢?”
云水淼神色僵了一瞬,扯了扯唇,半晌只嗯了一声,又伏回他的怀里。
袖中的手指一动,掐住了掌心。
她就是云水淼,音之溯这一骂,可不正是指着鼻子骂她脏?偏偏又反驳不得,只能忍气吞声地应和。
“音郎,”云水淼缓了片刻,抬起双眼,“兴许是上回在乾元殿时,我得罪了谢道君。”
音之溯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她的头发,闻言,兴致缺缺地问:“怎么了?”
云水淼为难地垂了垂眸:“便是那救世之事。我去见谢道君,是因为他统御天下,熟知那些厉害的能人隐士,我想要请他帮忙寻一位修为高深者与我结契,进入西阴对抗邪魔。也许……谢道君误会了什么,以为我想与他结契,其实我并无那个意思,于是便闹得不欢而散。”
梁上菌子宁青青被云水淼的厚颜无耻惊呆了。
明明是她想和谢无妄结契却惨遭拒绝,怎么有脸这样颠倒黑白,说得像是谢无妄对她求而不得一样?
音之溯也明晃晃地怔了下,眸中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乾元殿上有不少他的魔蛊耳目,他自然知道那日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西阴神女,脸都不要?
云水淼见音之溯一副愣愣怔怔的模样,便撒着娇,趁热打铁道:“想必,谢道君从未被人落过面子,于是恨上了我。音郎,如他这般小肚鸡肠的人,怎配做天下至尊?我一心为了苍生,他却因为这种事情而对付我……真是世间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