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1 / 2)

“啧啧啧,小谢如今真是人模狗样道貌岸然,怎么,请老衲来给你媳妇看病,完事就要过河拆桥把老衲交给那些秃驴?”灰袍老僧慢条斯理把左右两瓣袍子合拢,嘴一撇,望着天。

谢无妄转身走向崖后:“又犯什么事了?”

声线懒散,倒是与平日应酬旁人不同。

灰袍老僧屁颠颠跟上,若无其事地摇摆着手:“嗐,能有什么,不过摸了块木头,谁知道怎就捅了马蜂窝,这些秃驴都是一惊一乍的,甭理会他们。”

谢无妄淡淡瞥过一眼。

必是又在哪一家新做的雕像屁股上留了爪印。

宁青青不懂得虚伪应酬,听这秃子一口一个秃驴,忍不住偏了头,盯着他的秃瓢,很认真地问:“你若是气不过他们比你秃得厉害,为什么不把耳朵旁边的须须给拔了?相信我,你一定能比别人更秃。”

谢无妄:“……”长眸微垂,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

灰袍老僧狠狠一噎,瞪了宁青青一眼,把头拧到一旁嘀嘀咕咕:“小谢媳妇恁讨嫌。”

他气哼哼地甩着打了补丁的衣袖,大步走到前方。

到了玉梨苑,灰袍老僧笑嘻嘻地掀开袍子跳进了正屋。

“啧啧啧啧!”他摇头晃脑地感慨,“小谢你不行啊!媳妇生病,就不打扫屋子了?”

回头一看,发现谢无妄的脸似乎有一点发黑。

他来得迟,不知道殿上发生的关于‘不行’的事情,随口就扎了记心。

踏入正屋之后,看着地上无人收拾的碎玉盆和留有残痕的散土,谢无妄的脸又更沉了些。

他不动声色,用余光瞥了宁青青一眼。

虽然此刻她看着一切安好,但入魔的时候,绝望痛苦自不必说——都明明白白地写在地上了。

倘若……她没有撑过去呢?

他从来也不会去想那些并未发生的、无意义的事情,但是此刻看着地上一片狼藉,他不禁下意识地想,若是她没撑住,那么,这些东西恐怕永远也不会有人收拾了。

这般想着,心底隐隐浮起一缕躁郁的火。

灰袍老僧撇着嘴踢了踢地上的土,从窗口跳了出去,将竖在长廊下方的大扫帚拎了过来,把散土和碎盆铲进了畚斗里。

“不得了不得了,扫把都是玉梨木做的,哈,这真是皇帝老儿的金扫把啊!”老僧摇晃着头,啧啧有声,“去年,就因为这么小一块玉梨木,老衲我被小娘子追出十条街!切,谁叫她刻个珠珠挂在胸口嘛,我就想摸摸那玉梨木而已,谁要摸她的胸脯哇!”

他一边嘀咕念叨,一边唰唰地挥着大扫帚把散土扫拢。

谢无妄长眸微垂。

从前,偶尔也能看见宁青青抱着这把与她差不多高的大扫帚,慢吞吞地清扫长廊上的灰尘。她很悠闲,有一搭没一搭,扫上一段,拄着扫帚就能定在原地发起愣来,时不时还会傻乎乎地笑一笑。

她用心打理着这间院子,每一寸都会收拾得非常干净。

他见过她无事时细细地摩挲着每一块木头,有时还会把脸凑上去蹭。她会躺在院子任意一个角落,哪里都不会弄脏衣服。

她说,这是……家。

那一日她离开时,瘦弱的肩膀微微收拢,背影看起来就像一只失了巢,被暴雨淋湿的小动物。那样一个小小的影子,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从那时起,会冲着他痴笑的女子,就再没有回来。

谢无妄心头微微发闷。

忘记了那些,也许对她更好罢。

如今的她,懵懂天真,无忧无虑,无怨无恨。

很快,被人骂作‘色僧’的灰袍老僧就把地面彻底打扫干净,他扔掉扫帚,用两根鸡爪般的手指拎起宁青青的衣袖,把她带到窗榻下面。

衣袖一掀,望着她手上那些蜿蜒的灰黑魔纹,老者挑高了一对稀稀拉拉的黄眉毛。

“哟,都这色(shai)了,你还没死啊?”头一抬,和宁青青看了个对眼。

宁青青友好地冲着他眨了眨眼睛,身为高等生物,分辨别的生物对自己有无恶意,是最基础的本能。

她能感觉到,这个像灰秃蘑菇一样的老头也是一个好人。

她告诉他:“有一个叫心魔的家伙说我活不过一刻钟,不过我活了一刻钟,又一刻钟,它大约已经被我气死了,好几日不曾听见它的声音。”

闻言,谢无妄眸光微微一凝。

身上有魔纹,那便是被魔息沾染,中了魔毒。

魔物与人不同,低级魔物只有嗜杀嗜血的本能,便如魔尸王那样的高阶魔物,也只是行尸走肉而已。没有元神,没有魂魄,何来心魔?

通常身染魔毒之人,只会变成行尸走肉胡乱地扑咬啃噬旁人,受害者染上魔毒,便会变成同样的魔尸。

像煌云宗宗主黄威那样,魔毒只聚于心脏,还能动用修为残杀妻儿之后自尽身亡,已是极为异常的魔态。谢无妄对外也只称是走火入魔,并未泄露更多隐秘。

而宁青青身上的情况则更加不同,她只是失去了记忆,神智却是清醒的。

谢无妄发现无法用元火替她除魔,第一时间便让老友到圣山来为她诊治。

是他大意了,此前,竟不知还有心魔这回事。

灰袍老僧扬起两根鸡爪似的手,像敲击鼓点一样,在宁青青的腕脉敲来敲去。

他指甲很长,两根发黄的长指甲时不时摩擦在一处,发出“呲呲”声,听得宁青青好一阵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