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铜钱龛世 木苏里 2493 字 5天前

他心里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句。

就在那种熬人的灼烧感开始顺着腕子往其他部位爬蔓的时候,一个略显清瘦的手掌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

薛闲愣了愣,撩起眼皮看向身边。就见玄悯右手食中二指夹着布帘的边,目光半点儿未动,依然沉静如水地看着车外,左手却兀地摊在薛闲面前,掌心朝上。

不知怎么的,薛闲心头一跳。不过他很快缓过神来,下意识又用了那副凉丝丝的语气,道:“做什么突然秀你这手?”

玄悯终于短暂性地收回了目光,扫了他抱着臂的手一眼,“不用借物散热?”

他说完,便又神色淡淡地看向车外去了,手掌却依然摊开在薛闲面前,没有收回去。

那股被堵了道的气忽然就顺行无阻了。

薛闲端着最后一点儿架子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那手掌,咬着舌尖皱着眉状似冷肃地沉吟片刻。而后挑了挑下巴,用一种勉为其难的语气道:“行吧,难得你说回人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此话一出,他颇不要脸地伸出了两只爪子,一只扒住住了玄悯送他纳凉的手掌,一只则蹬鼻子上脸地要往玄悯脸上招呼。

被玄悯按了回来。

薛闲正通体舒畅地叹着气,散着热,看着车外的玄悯却突然皱了眉。

“怎么?”薛闲刚一抬头就看见他那表情,干脆越过玄悯从布帘的缝隙里看出去。

山道是打着弯的,从他们的角度刚巧可以看见矮一圈的山道上,有一处堆着许多山体滑落的碎石,堵了老长一段道,那碎石一片狼藉,下头还压着些东西……

“我怎么觉得那压着的……是马车呢?车里别还有人吧?!”江世宁见状,也忍不住伸头来看。他那位置着实有些不方便,差点儿把脖子抻断了才看见点儿边角。

“是马车……”薛闲应了一句,又幽幽道:“你再看看,那马车你觉得眼熟么?”

江世宁悚然一惊。他呆了片刻,蓦地明白了薛闲让他们别离疤脸男他们太近的原因——

“你是说……他们……他们都……”

“嘘——”薛闲打断他,“碰上这样的人,某个字是忌讳,不好说,一说就醒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不能让他们看见……”

薛闲适当停顿了一下,冲布帘外挑了挑下巴,“否则,就没得消停了。”

然而这马车已然奔着那处去了,上山下山就这么一条路,山道也窄,没法中途回头。

“这怎么可能不碰见?!”江世宁心都凉了。

第39章 戏班子(四)

这一带气候阴湿,雪积得没那那样快,只在山道上覆了薄薄一层,被先前来往的人反复踩踏,有些地方便成了薄冰,滑得很。领头的马依然嘶鸣不断,真正是抽一鞭子才肯挪上几步,走得断断续续。

可即便这速度再慢,也不过是一圈山路的工夫,就该走到那大小碎石堆压的地方了。

“他们自己就真的完全……不知道?”江世宁僵着脖颈,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等着薛闲或玄悯答话。

薛闲道:“若说真的毫无知觉倒也不是,你看他们——”

他随意冲车前挑了挑下巴:“那马到现在也没个消停,先前过断桥换路走的时候,那疤脸和那李老头都是一副为难又不情愿的样子,多半心里还是有些排斥这地方的。”

人么,对一些不幸有所感应时,总是下意识想绕开的。

这祖宗腿不方便,却不说安静地坐着。他没法站着弯过腰去看车外,便整个人横斜在座位上,勾头朝帘外瞄。玄悯不得不朝后靠在车壁上,才能给他腾出些地方。之前送给这祖宗纳凉的手,已经成了帮他维持平衡的了,撑了他整个儿上半身的分量。

最初明明是本着顺手收妖的心思铲回来的,眼下却相处成了这样,着实是世事难料……

江世宁坐在座位上,捏着袍子的手指显露出了他不大安宁的心情。

陆廿七膝盖刚巧碰着他,能感觉到他的动静。他忍不住用那几乎盲了的眼睛瞥了一瞥,道:“怕鬼的鬼我也是头一回见。”

“……”江世宁没好气道,“这会儿不是你在墓室下哭爹喊娘的时候了是吧?”

陆廿七被他堵得一愣,嗤了一声,撇过头去,倒是没继续嘲讽。

他年纪小,胆子也确实算不上大,只是脾气倔,有着少年人死要面子的心性,平时能装大胆都尽量装,只是那坟头岛的地下墓室有些超出他的忍耐范围,才原形毕露。

相较他而言,陆十九小小年纪起便能看见许多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习惯了神神鬼鬼那些玩意儿,自然是不怕这些的。

此时的廿七融合了十九的性子,所以才如此淡定。

只是他淡定了,江世宁被嘲了一句也收敛了些,就苦了石头张了。

他一听说江世宁也是鬼,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瞪着那青豆眼,一言难尽地在车内扫了一圈——这一车厢拢共装了五个“人”,除了他以外,其他四个皆是牛鬼蛇神,而他前头的车厢、再前头的车厢,以及拉车的人和马,又没一个活物……

亲娘诶,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石头张想哭,他抱着暖手炉,缩头缩脚地使劲往车壁上贴,好像再用力一点,就能把他那大肚鹌鹑似的身体拍成扁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还有一点——”薛闲盯着帘外,说道:“等马车再往前走两步。”

整个车队在这说话的功夫里朝前行进了一段。原本需要遥看的碎石堆一点点被拉近,眼看着快到脚下了。在他们这辆马车行到那碎石正上方时,从马车里翻下去,就能顺着山崖边,轻轻巧巧地下一层山道,落在碎石堆上。

而离那碎石堆越近,拉车的马匹便越是烦躁不安。就听见疤脸男连嘘哄带呵斥的话音不断传来,不知是不是众人过于敏感,那疤脸男的语气也越来越急躁了,前面的车厢也不像先前那样安静,不断有话语声细细索索地传过来。

这般氛围着实让人难以安心。

“……他们会不会一时兴起也勾头往下一层山道看?”江世宁忍不住道。

“不会。”玄悯言简意赅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