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凝便不再说什么,任由周洵去收拾厨房,他则为淘淘准备加餐。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厨房在一片明亮的光芒里如同没有任何暗影,周凝蹲在地上摸了摸吃鱼汤泡饭的淘淘的脑袋,仰着头看洗碗的周洵——阳光为他镀了一层金边,他真像他平凡生活里的阳光本身,只要有他在,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晴天。
两人一起去田里给蔬菜浇水,又种了夏天吃的几种蔬菜,中午随便吃了面条,累了几个小时的两人困得不行,自然要睡午觉。
周凝睡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西斜,周洵也没有睡在身边了,他起床下楼,在台阶上便看到周洵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写论文,淘淘乖乖蹲在他的身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笔电,好像看得懂周洵在做什么。
这样可说是人世安宁岁月静好,周凝想。
不过周洵的话很快将他拉入了冷酷的现实,“凝凝,我起来时给肖河打了电话。”
周凝想起来肖河是康雍乾的主治医生,他蹙眉问,“他说什么?已经给师兄说了吗?”
周洵歉意地望着他说:“肖河要到了负责追踪康雍乾的疾控老师的电话,给他去了电话,让他注意一下康雍乾的情况,疾控那边的人说联系了康雍乾,但他表示他一直是一个人,并没有和人在一起,而且很生气疾控老师问他这方面的问题,你知道的,他们总是要比一般人更敏感一些,所以疾控老师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是提醒他,要是他有了性伴儿,就一定要对对方说清楚他的情况。”
周凝神色变得凝重,“他这人怎么这样。我昨天和他一起吃饭时,感觉他还是不错的人。”
周洵说:“现在的感染者,有近乎一半的人,即使确诊自己感染了,也不愿意去医院看病和拿药吃药,有部分人是自暴自弃,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服药的副作用让他们不想吃药,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要是用药,每天就必须吃,这样有可能让人发现他们在吃药也就会发现他们感染了hiv,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宁愿不吃药。像康雍乾这种,他一直在规范用药,而且也愿意参与我们的项目积极应对病情,他算是珍惜自己的生命对自己负责的人。加上他在q城工作,每次却到c城来看病,这种人,很显然对自己的生活有一定规划,不是自暴自弃的那一类,而且也愿意忍受服药的副作用,那么,他肯定不愿意自己现有的生活受到打扰,会选择隐瞒自己的情况,并对疾控老师的打扰生气,也是情理之中。”
无论遇到什么事,周洵总是这副不紧不慢讲道理的模样,周凝有些气恼,道:“他生活有规划,他就有理了,他怎么不想想,范东生活也有规划呢。”
周洵看他生气,只好把电脑放到桌子上,走到周凝身边来,拉着他的手安慰他:“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周凝皱着眉很不高兴地说,“我就是很讨厌他这种自私自利的人。”
周洵只好揉了揉他的手,“犯不着为这种人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周凝比刚才还要沉着脸,周洵无奈地说:“好,你没有不高兴,我再给肖河打电话,让他给康雍乾讲道理,康雍乾一直很听肖河的医嘱。”
周凝气呼呼地说:“何必要和他讲道理,直接给范东说一声不就好了。”
“这样不合规范。”周洵很苦恼地说:“凝凝,你先别打岔,我给肖河说一声。”
“我这是打岔吗?”周凝怒道:“这算什么不合规范,本来就该给范东说一声,要是范东被传染了,这事谁负责?!再说,他在和范东在一起前,也许就和别的人在一起过了,只是没人知道而已,即使范东和他分开了,他以后难道就不和别人在一起了吗?为什么要为了保护他的隐私做到这个地步,和他接触的人的安全呢。”
周洵很无奈地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周凝看他像个受气包,不由觉得自己在周洵面前说这些,完全是无理取闹,毕竟这些事,周洵哪里有办法决定。
“但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能因为他感染了hiv就把他隔离起来吧,他有自己的人身权利。所以现在只能加紧研究疫苗和治疗方案。”周洵很苦恼地看着周凝,周凝叹了口气,说:“我不是朝你发火,我就是心里很烦。这种事,全看他们自己的自觉,其他人,即使生活在危险里,也不自知,只有也被感染了,国家才有政策,为他们免费治疗,对不对。”
周凝冷笑着说完,周洵搂了搂他的肩膀,一转头,发现淘淘跳上了他的笔电键盘,正蹲在上面暖屁股,他一声惊叫,冲过去一把抱起淘淘,把他扔上沙发,再看自己的电脑,word里面出现了一排排的乱字,他松了口气,幸好淘淘没有按到删除键。
他把笔电盖子盖上了,才仰头看向周凝,周凝看他这样,也没什么气可以生了,说:“那你给肖医生打个电话吧,我去给你煮杯桂圆糖水。”
肖河接到周凝的电话,有气无力地说:“是不是又是说康雍乾的事?”
周洵道:“肖哥,你亲自给康雍乾打个电话,让他把事情告诉他性伴儿行不行。”
肖河说:“他说他没有性伴儿,我一直给他打电话说这件事,他下次不来看病了,怎么办。”
周洵说:“你要相信你的魅力,你可以的。”
肖河气笑了,“我又不是做公卫的,我就给人看个病开个药而已,你们一直这样损我有意思吗。你再这么说,下次遇到你,我揍你了哦,周洵。”
周洵无奈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他一直很信服你尊敬你,你的话,他会听进去的。”
“我才不会去打电话说这个,你想想我这里每个月要接诊多少病人,确诊的病例也在几十个,我每个都这么去操心,我要不要活了啊。再说,要是他之后来找我麻烦,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如去死了算了。”肖河是真的生气了,生气了声音也软绵绵的,让周洵实在不好意思一直劝说他了,好像在欺负他似的,周洵只好说:“那算了,你把疾控老师的电话给我,我找他帮忙。”
肖河说:“既然是你朋友的男朋友,你直接给你朋友说了算了,让他不要把事情说透,两人分开,让你朋友赶紧来做检查,不就行了嘛。你何必要走程序呢,走程序,你什么时候走得通,你这人脑袋怎么这么木。”
“我还不是不想遇到官司,觉得姓康的自己良心发现比较好。”周洵说。
“他自己良心发现真的太难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好了,别再给我打电话说这件事了,我这里病人多着呢。”
第21章
周凝端了一杯桂圆雪梨糖水来给周洵,桂圆是以前买的新鲜桂圆,去掉核之后,用冰糖水煮开,然后用玻璃瓶密封,这样可以在冰箱里存放很久,之后要吃,再舀出来用水煮,基本上还是新鲜桂圆的风味,比晒干的桂圆好吃很多。
周洵接周凝这一碗糖水简直觉得烫手,感觉自己很没有资格吃周凝给他的任何东西,甚至一杯水也不该喝,毕竟他答应了周凝要帮他通知他师兄,结果事情根本没有解决。
周洵在客厅里和肖河打电话,周凝在厨房里也能听到只言片语,自是明白事情最后根本没有解决,他见周洵垂着脑袋,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很显然周洵是在故意回避不愿意和他对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周洵……”
周洵马上抬起头来看向他,又舀了一个桂圆喂给周凝,“你不吃吗?”
周凝只好张嘴吃了,然后说:“是不是肖医生那里行不通?”
周洵弱弱地点了一下头,说:“还是只能直接提醒你师兄了,这种事,有时候真的没有办法按照正常程序操作。要是你师兄和他是夫妻关系,那医生在问了姓康的之后,姓康的自己不愿意说,医生可以直接给他伴侣打电话,但是,现在这样,姓康的否认他和你师兄是性伴儿关系,医生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而且也怕他到时候报复。”
周凝抬手揉了揉周洵的脸,“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越守规矩的越怕那些无理而横的人。这件事,本来也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去给师兄旁敲侧击说一声就行了。”
周洵拉住他要拿手机的手,“我给你师兄说吧,我说我是康雍乾的医生。而且还要让他马上去医院做检查。”
周凝蹙眉想说些什么,但脑子里又一片茫然,他只好将脑袋靠在周洵的肩膀上,说道:“要是你不是医生,我们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逃避问题永远都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周洵说:“要是我没有正好做到康雍乾的样品,我们不知道他和你师兄在一起,也许你师兄一直和他在一起,就真被感染了。”
周凝抬手捏他的耳朵:“你故意扫我面子是不是。”
“不是,不是,我就随便说说。”周洵赶紧承认错误,然后去拿了自己的手机,让周凝将他师兄的电话给了他,他拨了过去,周凝也凑在周洵耳边听,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了,对方说:“喂,你好,请问哪位?”
周洵回道:“请问是范东先生吗?”
“对。”
“范先生您好……”
“我这里不需要保险也不需要装修不需要孩子辅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