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芩的性子他了解,人虽然迂腐了些,却不是那喜欢吹牛的。既说三天后会有好消息,就一定不会掺假。可一大早到了这儿,都做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冷板凳了,还是没见着谭芩的影子。
“周大人的事儿还没成吗?”和周云峰离得挺近的一个胖乎乎的男子道。男子瞧着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那哪儿瞧着都是肉,只一双眼睛却是精明的紧——
此人名叫金万福,乃是南城府的首富。
和周云峰这个“要饭”的不同,金万福却是来讨债的——
前些时日户部强行租借了金家并其他南城府富人家总共百十艘大船从南方往北方紧急运粮,结果在接近北地时却发生了一个大乌龙,那就是北方大旱之后水位太浅了,这些大船竟然全都搁浅了。
户部的人没法子,又急忙找车把粮食卸下来,一来二去之下,对那些大船就疏于管理,竟是烂了坏了不少,等还回去时,一大半已是不管用了的。
别说户部眼下根本就没钱付租金,就是付了账,人家也是不乐意的啊——
地处南方,到哪儿去离得了船啊?
更何况生意往来运个货什么的,水路可比陆路安全简便的多了,这些船又全是各家精心打造的,当初可是实打实用真金白银换回来的。
倒好,借你们用一下,就给毁坏了这么多!
这些富户顿时就不干了,立即选出几个精干的人作为代表来和户部交涉。
而金万福就是这些人中领头那一个——
金家也算名门望族,家族里做官的人也不少,祖上还曾出过尚书那般高官,便是眼下的户部尚书魏明堂听说也是金家的门生故旧,金万福的底气自然不是一般的足。
就比方说这会儿,虽然身在户部,相较周云峰的坐立不安,金万福就显得自在的多,一个手里捏着块儿点心,另一个手里还提溜着个小茶壶,里面装的是泡好的碧螺春,不时喝口茶吃口点心,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别说周云峰,就是其他户部官员瞧着都眼气的不得了——
皇上一再下诏节俭,群臣自然跟着相应,不独肉食之类的要少吃,就是点心之类的零嘴也不大买了。
金万福却没有这些顾忌,又是带了气想要折腾一下户部这些人,日日里只管带了最好的茶叶,最好的点心,看那些官员们羡慕妒忌恨的神情,心里才觉得舒坦些。
这会儿看他发问,周云峰也不好不理,当下勉强点了点头含糊道:
“不好说……谁知道呢。”
说着起身,就想往外走。
却不妨差点儿和一个人撞个满怀。
“抱歉——”周云峰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模样时,不觉蹙了下眉头——
却是一个两手各提了个纸包的年轻人,瞧穿着打扮家境也应不俗,就是提的那两个硕大的纸包以及怎么也掩不住的扑鼻而来的香气,又像是哪家上门送饭的店小二。
“哟呵,老刘家的八宝鸭,还有鸭舌,鸭架,鸭肠……”金万福吸了吸鼻子,一下就站了起来,上前就要去接,一边嘴里还嘟哝着,“好家伙,哪位大人这么大的面子,竟能让你们主动送货上门?”
老刘家的八宝鸭,乃是京城一大招牌,从来都是供不应求,哪会出现上门送货这样的好事?
那年轻人却并没有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而是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金万福:
“我来见魏大人——”
“魏大人?户部尚书魏大人吗?”金万福拖长了声音道,“那就对了,你只管把东西交给我就好。”
来了京城这么些日子,可每次来要账都吃个闭门羹,根本连魏明堂的影子都别想见着,金万福早发了狠,怎么也要搅个事,闹到魏尚书跟前才是。
当然,金万福的精明,又不敢闹出什么大事来,索性就把主意打到了那些户部郎官身上,比方说他们家仆来送饭时,金万福会接了,然后自己吃……
只是吃了几次,也没什么效果。再没想到今儿个竟这么幸运,能截了魏尚书的午饭。
年轻人眨了眨眼睛,却并没有因为金万福话里话外透露出来和魏尚书的亲近就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他,反而抬腿准备走:
“不用,我拿给魏大人就好。”
“你——”金万福没想到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儿还挺多,气的一拍桌子道,“这户部衙门也是你想闯就能闯的?把手里的东西给我,你该去哪儿呆着就去哪儿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