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2 / 2)

七星彩 明月珰 3126 字 8天前

纪澄这一病吓得柳叶儿和榆钱儿赶紧地叫人去请大夫,又派人去禀了老太太说是纪澄病得起不来床不能去请安了。

李大夫前脚刚走,宫里的林太医就到了。两位大夫给纪澄诊断都是中暑症状。

老太太连连叹气,“哎,早该料到的。如今御哥媳妇和径哥媳妇都有孕,什么事都落在了澄丫头身上,她着实是个能干的,什么都料理得井井有条,一丝不差。

可到底纪澄是一个人,这天又热得恨不能烤出油来,能撑到现在才病倒已经是万幸了。

李芮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不过是中个暑,犯得着请了大夫又巴巴地去宫里请太医么?

那太医本就只负责宫里头贵人的脉象,等闲人家要请太医出诊,要么是去宫里求恩典,要么是同太医有私交的,在他不当职的时候请来看一看。

那林太医,李芮也知道,乃是太医院院副,一身医术十分了得,宫里头的娘娘都喜欢找他把脉,要请动他可不容易,就是她祖母贞平长公主病了也未必请得来林太医。

“咱们家看来最金贵的还是二嫂,连中个暑都要劳动林太医,老祖宗可真疼她。”李芮私下同崔珑嚼舌道。

崔珑是个清高性子,虽然也十分孝顺老太太,但到底嘴上没纪澄那般甜,也自觉没有纪澄那般讨老太太欢喜,说心里不膈应肯定是不可能的。

“二弟妹这病来得太猛了,老祖宗也是担心她。”崔珑安抚李芮道。

李芮撇撇嘴,再次觉得跟崔珑说话好生无趣。

纪澄这一病就是三天都没下得床,但她人缘着实不坏,连手底下的丫头、婆子都凑了分子买了些东西去看她,因着她虽然管束严厉,但从来不刻薄下人,打赏也十分慷慨,且也不管你爹娘老子是谁,只要做的不好,那是绝对不会提拔的,而但凡你人能干,在她手里总是能出头的。

如此,大伙儿平日里虽然背后议论纪澄严厉,但她真病倒了,又都替她忧心。

这也就罢了,连安和公主这样凡事儿都不理的婆母竟然也破天荒地到九里院探望了纪澄的病情。

说实在的安和公主这样的婆母实在太叫人省心了,崔珑和李芮暗地里都好生羡慕纪澄。但婆母省心也不是做儿媳妇的可以不孝敬的理由。

纪澄是完全投其所好,安和公主好酒,又喜欢歌舞,她就叫下头人天下各地去搜罗美酒及乐曲。这两样东西不一定值钱,但收集起来很是费时费力。亏得纪澄以前在纪家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商号,哪怕如今人走了,但有些忙那些掌柜的还是很乐意帮的。

纪澄不缺钱,只叫他慢慢收集。此外,又因着安和公主这些年来痴迷于歌舞戏,那还是当时纪澄给黄元娘出的主意,所以纪澄又四处给黄元娘张罗话本,还标出高价请人撰写,各种题材不拘。

其实以前纪澄也不太能理解安和这种自我放逐的心态,总觉得她应该振作起来,少饮酒,也不要成日里窝在南薰院不动,于身体不好。

但如今纪澄自己都恨不能效法安和公主,寄情于杜康,只是她没有安和公主的底气,也没资格喜怒由己。

纪澄多少也能理解安和了,很多忧愁结在心底解不开,碰一下就疼,厌世厌人,到不如孤独安静自在。

安和对纪澄这位儿媳妇的“知情识趣”也很满意,她并不需要一个借着孝道来她跟前聒噪的媳妇。

只是谁都来看望了纪澄,唯有最应该来的那个人,却连一片衣角都没出现过。

纪澄等了三天,她神智虽然不怎么清明,但依旧无法安眠,晚上时时惊醒,总觉得好像有人站在自己床边,可睁开眼却一个人都没有。

人到底不是铁打的,纪澄哪怕睡眠再不好,但这都好几天没睡好了,总有睡沉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她好像真的看到了沈彻,他穿着白色绣金丝八宝纹的袍子。虽然他穿什么衣袍都那么好看,但纪澄还是觉得他着白色的时候,模样最迷人。

纪澄心里的委屈在看到沈彻的那一刹那全都倾泻出来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伸出手,示意沈彻去抱她。这已经是她克服自己的羞耻所能做出的最勇敢的举措了。

可是沈彻就那么站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纪澄一瞬不瞬地看着沈彻,只看见他微启双唇道:“你现在知道我当初的感受了吗?”

虽然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可纪澄却一下子就听懂了,他是在说他替她解毒废了一半的功力后,她将解药给了凌子云,最后却并没有回到他身边陪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候。

纪澄鼻头一酸唤了一声“沈彻”坐起身来。

“姑娘。”柳叶儿打了个地铺就睡在纪澄脚边,见她突然叫了声郎君的名字坐起,赶紧上前扶住她。

纪澄懵懂地四处张望,却哪里有什么沈彻,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沈彻如今哪里肯屑于同她说话。

纪澄无力地躺回去,“我有些渴。”

柳叶儿赶紧转身替纪澄倒了一杯水,伺候她喝了,想扶她重新躺下,纪澄摇了摇头,“我不躺了,你出去吧,我静一静。”

柳叶儿听纪澄这样说就要点蜡烛,却被纪澄阻止了。

纪澄曲着腿,双手抱膝地坐在床上。柳叶儿回头看了看,只能看到帐子里纪澄的剪影又瘦又单薄,鼻头直泛酸。

纪澄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亲身经历过,不会知道这种境况有多伤人。

纪澄不怪沈彻狠心,当初她也是那般狠心地冷着沈彻,一句解释和安慰都没有。她今天伤得有多深,就依稀能推论出沈彻当初心里有多寒。

纪澄抱着膝盖的手紧了紧,那时候她怎么就那么犯浑?解药虽然给了凌子云,可她总该去陪着沈彻经历最艰难的时候,不应该让沈彻觉得他是彻底被放弃的一方。

诚然那时候纪澄是没脸见沈彻,可原因绝不仅仅只是这样。纪澄心想,如果她当初能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么喜欢他,哪怕被他骂厚颜无耻也得回去陪着他。

可是纪澄隐隐约约之间却又知道自己心里还有另一层惶恐。惶恐于从此面对沈彻时的低三下四、低声下气,他心里有了疙瘩,只会越走越远,他也总是瞧不上那些上赶着巴着他的人,总有一天会腻味的。

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多红颜知己。至于扎依那,沈彻没有接受她,也不过是因为她实际上是个大娘而已,若她真如她脸蛋一般年轻,纪澄觉得只怕她早就吃过小妾的茶了。

纪澄哀叹一声,抬起双手打了打自己的脑袋,怎么脑子里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就不能争气地果断地放手吗?

只是感情如果真是随便抬起手就能斩断的,那也就不是感情了。感情如丝,本就是兜兜绕绕,缠得人仿佛进了盘丝洞,动弹不得。

可不管纪澄有多理智,有多能理解沈彻如今对自己的冷漠,可她病了,心里也想身体一般病了,这几天额外的脆弱,又太多的委屈、不甘累积,甚至添了怨恨。

纪澄浑浑噩噩地睡了几天,却也知道日子不能再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柳叶儿原本以为纪澄肯定还下不来床,因为她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怎么睡。哪知纪澄却仿佛突然恢复了精神一般,沐浴之后穿戴整齐,用胭脂遮掩了苍白的脸色,虽然身上依然没什么力气,但也算可以理事了。

而此时卧云堂侧边的小径上,楚得正艰难地迈着他的大肥腿往山顶上爬,一边爬一边喘,心里把沈彻骂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