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开始恨他,尽管我和她妻子之间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不齿。
但是当我心里的恨意出现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陈老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每每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往都是我因为各种原因对所里其他人有意见的时候,陈老并不批评我,只是告诉我:不要急着发脾气,凡事,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件事若换做了你,你不一定比别人做的更好。
可能,只有此时此地,我才能体会陈老说出那句话时的语气,他的语气迟缓沉重。
不可否认,我也想活着,如果这时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只有抛弃了妻子才能活下去,我会怎么做?我会比陈老做的更好?在不同的环境下,人的思维肯定不同,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想,我要和她同生共死,但是,再想一想,我就犹豫了,因为不敢保证那样的情况下,自己会不会因为严峻的形势和压力而失去理智。
“陈可贵!”姚老师又一声大喊打断了我的思路,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边扒着坑壁上为数不多的小缝隙,一边呵斥道:“你这是在犯罪!你让我们蒙羞!”
“不要再说了!”陈老转头开始反驳,轻语摔落下去,让他的压力骤减,双腿也找到了能够微微借力的地方,形势顿时好转,但他心里或许也极其难过,不愿让姚老师提这件事。
“为什么不说!你在犯罪!是罪人!”姚老师接着就喊道:“我要向组织反映这个情况!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要!不要!”陈老痛哭流涕,当时那种环境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情况特殊,陈老不会受到法律的惩处,但至少个人素质出现了污点,不管亲朋好友或者上级组织,都不可能再向过去那样对待他。
姚老师是那种比较刻薄的人,这估计是从文革那时候留下的遗病,一旦揪住对方的小辫子,不管大事小事,都恨不得把对方朝死里整。他喋喋不休的在指责陈老,话语严苛,隐含着恐吓还有嘲讽,陈老可能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打击,在原位上迟疑了一下,接着,他就慢慢的伸出一条腿,当感觉到可以触及到姚老师的时候,陈老猛然发力,一脚踹了下去。
“陈可贵,你......”
一句话没有说完,姚老师的脸上就被踹中了,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仰头从坑壁上掉了下去。那种高度,还有坑壁深处的黑暗,让下坠中的姚老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这声嘶吼相当刺耳,让我心里猛然一震。
这可能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声音,因为他没有机会去掩饰。听到这声嘶吼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了武胜利在快死的时候,跟陈老的那番对话。当时武胜利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接连在冷笑,那样的冷笑很陌生,好像和武胜利平时的口音完全不一样,但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姚老师的嘶吼,还有武胜利的冷笑,似乎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姚老师,是武胜利?
陈老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了,他艰难的在坑壁上攀爬,然后爬到边缘,翻身而上,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看到我。我们的距离说远不远,彼此的表情和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如果不是我熟悉陈老,可能会认不出他。至于陈老,他绝对认不出我就是刚才的“变脸人”。
陈老明显是被折腾到了神经能承受的极点,他估计不想再有任何麻烦,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所以我们对视了一下,陈老扭头就跑,跑的非常快。
我没有追他,事情已经发生了,追上他也不会有任何用处,我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个深坑的深度目测不出来,在轻语刚刚摔落下去的时候,我觉得,她一定会死。但姚老师的那声嘶吼提醒了我,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姚老师是不是武胜利,不过我宁愿相信,他就是武胜利,只有这么去想,才会让我觉得,从边缘落下深坑的人,不一定会死。
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有必要看一看。
我飞快的跑回刚才跟那些疯子搏斗过的地方,队伍成员死的七零八落,我分头从他们身上还有包里翻出一些东西和工具。地面上还有他们的人,如果知道下面出事,救援队会很快赶来,我要抓紧时间。我带着这些工具重新跑到轻语和姚老师刚才掉落下去的地方,结了两条绳子,在深坑边缘找地方固定好,接着就抓紧绳子,一路蹬着石壁开始朝下滑。
轻语,这个让我产生了奇特感觉的女人,我真的不希望她死。在来大雁坡之前,我对她的死去很遗憾,因为觉得她一死,鸟喙铭文的真正含义就彻底断绝了,但是现在,鸟喙铭文的含义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只是不想她死,想她可以好好活着,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