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峋笑道:“我不是来叙旧的。”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磨出来的。
李峋直起身,将烟捻灭。
“当初在酒吧里说的话还记得么?”
他这一句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任迪听完,他指的是哪天、哪个酒吧、哪句话,瞬间浮现在她眼前。他赞助过她的乐队,那晚她承诺将来盈利后按分成给他钱。
任迪说:“你想要钱?”
“嗯。”
任迪顿了顿,再次确认,“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要钱?”
李峋抬眼看她。六年过去,他的身型彻底成熟,高大颀长,骨骼就像尖锐的刺刀,收锋在体内。
“对。”他说。
任迪问:“你想做什么?”
李峋:“不用你管。”
任迪默然地看着他。他貌似随意地站在那里,表面轻描淡写,实则暗藏疯狂。任迪太了解他了,他出狱后都没有见朱韵,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那家公司。他太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公司曾是他全部的心血和未来,现在却被仇人掌控着。
任迪皱眉道:“李峋,你冷静一点。”
李峋笑了,“哦,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冷静了?”
他拒人千里之外。
任迪刚刚舒坦一点,现在又堵住了,而且比刚刚还烦躁。她一口气把一瓶酒喝光,空酒瓶落到大理石厨台上,力道没掌握好,咣当一声。
“李峋,你少跟我来这套!”
酒力一涌,任迪语气也冲了起来。
“当初你给那姓方的打瞎,逞一时意气,又不联系律师,又不让人帮忙,坐六年牢,又禁止一切人员探监。你只顾自己面子,想过其他人没?现在出来了,二话不说又要去作死,你要钱干什么,想买凶杀人?”
李峋不语,任迪指着他道:“行,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告诉你你这次最好是能跟他们同归于尽,也省得打扰朱韵的幸福生活了。”
李峋在听前面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终于冷了下来。
任迪看他变脸,异常爽。
“不信?”
李峋冷冷看着她。
任迪分毫不让地对视,半晌李峋扯了扯嘴角。
“说完了?”
“没。”
任迪扬起下巴,站到李峋面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李峋,这句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你他妈就是一自私的混蛋。”
她说得李峋嘴角弧度更大了。
“这回说完了?”
任迪转身回到冰箱旁,又抽了瓶酒出来。
“乐队钱不归我管,我私人的钱都存在金城那里,你要多少报个数,明天我给你取现金。”
任迪背对着李峋开酒,酒瓶打开,听到后面的关门声。她转过头,李峋已经不在了,只有茶几上留了一张薄薄的纸片。
☆、第六章
事后回想,他们再次见面的时机并不是很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糟糕透顶。
朱韵后半夜接到任迪电话,说有事要她帮忙,让她联系田修竹帮乐队看一下专辑封面的设计稿。时间太晚,朱韵睡意朦胧间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结果第二天一早,任迪又打来电话。
任迪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别人,朱韵以为她真的很着急,二话不说将田修竹拉出画室。
然后,她在那见到了李峋。
准确来说,她并没有“见到”他,所以才说这时机糟糕透顶。
任迪把见面地点约在一家咖啡厅,当时朱韵就已经奇怪,轻红乐队现在大红大紫,平时大街上都不能随意露面,怎么会明目张胆约在咖啡厅。但当时朱韵并没有想太多。
咖啡厅人流充足,朱韵跟田修竹坐在靠窗最显眼的地方等任迪。田修竹一身休闲装,坐在藤叶围绕的椅子里,像他笔下的画一样干净清爽。
当时李峋就在五米之外的那桌坐着。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李峋离开咖啡厅的时候,朱韵看到门口一闪即逝的黑影。但直到那时,她依旧没有认出那是谁。她接着与田修竹聊天,可聊着聊着,脑海中总是重复闪过刚刚的画面。
每闪一次,画面就更清晰一点,她渐渐听不到田修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震惊地发现那道背影最终竟能清晰到与记忆重合。
她心里碰碰跳,仍不敢相信。
“怎么了?”田修竹看出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