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太久没有吃水果了,而这棵树上的梨又甜又多汁。
她坐在沈玉致的旁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他,“我还可以要一个梨吗?”
“哦不,四个,四个可以吗?”她伸出四根手指。
沈玉致瞥了她一眼,唇畔隐隐有几分笑意,拖在地上的龙尾的尾巴尖儿小幅度地晃了两下,他一抬手,只是一瞬间,陶初只来得及看清那道淡金色的流光从他的指间飞出,然后她的怀里就躺着四颗梨了。
她一下子笑起来,看向他,“谢谢!”
午后的小院里,年轻的女孩儿端着刚刚切块的一盘去了皮的梨肉,用叉子叉了一块递到她身旁的少年面前,笑眼盈盈,“你吃。”
“很好吃的!”或许是怕他不吃,她就又添了一句。
少年瞥见她那样期待的目光,半晌后,终归还是轻轻低首,吃了。
即便这些凡人喜欢的东西在他尝来,味同嚼蜡。
他还是吃了。
炽烈的阳光下,他低眼见她笑时,他也舒展了眉头,少有的轻松。
只是这样闲适安逸的日子,到底还是短暂的。
陶初要离开这里了。
她是绝对不可能带上沈玉致的。
因为他的龙尾始终是无法遮掩的。
她与他之间,相处不过短短的十几天的时间,但此刻陶初看着他时,又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
可她……总是要和他告别的。
于是这天深夜,陶初被自己睡前特意定好的闹钟吵醒,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挣扎了好久才坐起来,晃了晃脑袋,想努力地甩掉残存的睡意。
她来到洗手间里的时候,靠在浴桶里的少年瞬间睁开了双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你……还没睡啊?”顶着他的目光,她的脊背僵了一下,开口说话也有那么一点不太自然。
少年微微偏头,仍用那样澄然的目光看着她。
他是不会说话的,陶初已经习惯了。
“要不……我们出去吧?”
她开始“真诚”建议。
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看起来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她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这样的习惯,就算是过了千百年的漫长岁月,好像也未曾有丝毫改变。
如同她历经桑田却仍旧分毫未改的容颜,也如她重获新生后却仍旧澄澈的双眼。
沈玉致静默地望着她片刻,终于在她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陶初又一次来到了那片婆娑树影掩映后的那一汪清波碧水前,隔绝开了村庄,稻田……那些她所有熟悉的,属于人间的一切。
这里烟雾缭绕,星子疏漏,光影如霜。
根本不像是凡尘里的旧景。
陶初坐在岸边,在她身旁的少年衣袖如雪,冰蓝色的龙尾半浸在冰凉的湖水里,在层层水波间,闪烁着凛冽的光。
好像他的龙尾上,有散落的星辰零碎的光芒。
“阿致……”陶初忽然出声,偏头看向他时,试探着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而在她身旁的少年,早在听见她这一声忽然的“阿致”时,就已经浑身僵硬。
那些尘封在年深日久的枯燥与煎熬里的痛苦记忆,于他而言,总归还是存着那么几分甜的滋味的。
比如……这一声“阿致”。
脑海里闪过的那一抹纤瘦的身影,渐渐和他眼前的这个姑娘重合。
从发梢,至眉眼,到她后颈上的那颗殷红的小痣……如出一辙。
但当年的那个姑娘,却从没有胆子像今天的她这样,叫他一声“阿致”。
可他,曾听见她偷偷的这样唤过一声。
在一如今夜一般浓深的,数千年前的那个好似永远都不会等到天明的夜里,她躲在漆□□仄的屋子里,曾这样偷偷地唤过他的名字。
只那一句,就让他梦了许多年。
“你……眼睛怎么红了?”
少女细软的嗓音如同和风细雨一般,将他从那些年代久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他的面庞冷白如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眼眶已经有些微微泛红,而那双春茶般的眼瞳里晦暗凝聚,如同极夜的黑,失去了所有的光亮。
他轻抬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两下,却终究还是没能抚上她的脸庞。
可他不能。
指节蜷缩,他颓然地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