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厅内出来,天色浓黑,宛如化不开的墨砚,黎明之前,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夜色的掩映下,陈璃出了大堂。
他一身纯黑色武士服将身形勾勒地挺拔俊秀,整个人仿佛要融入到这一片黑暗之中了,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夺目,灿若星辰。
秦诺盯着他的身影,在大周的京城,那些年里,他也经常这样一身黑衣,纵横穿梭在熟悉的街道中吧。
陈璃心有所感,抬起头,立时对上灵女的目光。
有一个瞬间,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位灵女,自己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他记性好得出奇,过目不忘,按理说不可能不记得才对。
“不知灵女……”陈璃忍不住脱口而出。
秦诺被他看得一阵心跳加快,冷声问道:“怎么了?”
“呃,多谢了。”陈璃瞬间醒悟过来,挥开那莫名的情绪,收回视线,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好出众的年轻人!”待陈璃走远,大祭司长叹一声。智谋口才皆是不俗,还有那份坚忍。
“是啊。”秦诺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平心而论,秦诺对陈璃是真有几分佩服的,在大周搅风搅雨折腾了多少事儿出来,如今到了北朔,凭他一人还要继续搅动风云汇聚。
若不是好巧不巧撞到自己手心里,这一次,只怕真要以他一人之力,将整个南澜城搅动的天翻地覆,说不定整个北朔的历史,都要因此改写。
陈璃的目标,说的漂亮,对和雪烈族结盟或许也有几分真心。
肉眼可见的,雪烈族的复兴是无可抵挡了,雪中送炭的情谊,总比锦上添花要来得贵重,而且雪烈族的风气看重信义,怎么说都不可能比突毕族胃口更大了。
不过秦诺也看出,另一重隐含的意思,陈氏兄弟是想要离开北朔了。
以前他们以为能够凭借北朔来牵制大周的攻伐,但是形势剧变,先是函谷关一役,穆氏皇族的实力被大幅度削弱,北朔内斗浮上台面,紧接着又是天兴山爆发,这种高强度的天灾,影响了整个北朔的南部地区,伤筋动骨。
经过这两大打击,北朔短时间内没有了南下之力。陈氏兄弟继续在这里蹉跎时光也是白费功夫。还不如回到南蛮,重新经营呢。
“灵女,之前他提出的计划……”大祭司问道。
秦诺笑了笑:“就依照他的意思办吧。”反正开始的目标是一样的,让南澜城乱起来。只是,这一次,他不仅要让南澜城乱起来,更要将陈氏兄弟留下,绝不会允许他们在从自己手里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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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白蒙蒙的光亮。
陈璃终于赶在时限之前返回了南陈驻地,庭院中一片寂静,众人都还在安睡当中。值夜的侍卫也不免松散了起来。
陈璃轻车熟路返回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总算一路平安,他松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经脉刺痛的感觉。以后还是少运动功体,这滋味实在让人吃不消啊。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正想着趁最后的时间躺下歇息一会儿。跨进寝室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在他看到房间里的那个人之后。
陈玹正坐在他床头,盯着桌上那盏没有点亮的油灯出神。黑暗的房间里,他也不知道枯坐了多久,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寂。
陈璃很快压下惊慌的心情,缓步上前:“皇兄,怎么不去歇息?”
“跟突毕族的谈判,需要这么久时间吗?”陈玹坐在榻上,垂着视线问道。
“皇兄……”陈璃沉默了。
房间里一片宁静,片刻之后,陈璃来到陈玹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皇兄,臣弟先去了突毕族,比起穆氏王庭的调解,他们另有打算……”陈璃缓缓将自己跟颜博之间的对谈说出,顿了顿,又说道,“之后臣弟又去了雪烈族一趟,将计划告知了他们……”
“你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陈玹冷静地问道。
陈璃不说话了,他双手按在陈玹的膝上,低着头。
陈玹苦笑:“我知道,你是为了他。”
陈璃身形一颤,咬着唇:“皇兄,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他教养你十多年,还将你教地这么好,你若真能放下,才是忘恩负义。”
“如今这世上也只剩下你我兄弟二人,有我一个忘恩负义之徒,已经够了,你能秉持本心,最好不过。”
陈璃猛地抬起头,急促道:“皇兄!”
陈玹苦笑一声,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别说什么迫不得已了,之前那雪烈族灵女骂我的话,一分也没有错。既然做了,何必抵赖呢。”
“皇兄都是为了陈氏一脉的国祚。”陈璃急切地说着。
陈玹抬手止住他的话语,道:“我能看得开,也能受得住。我只是希望你珍惜自己,这世上的亲人,我只剩下你一个了。若连你也离我而去,这条路,我怕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
陈璃低下头,将脸埋在兄长的膝盖上,闷闷地说着:“皇兄不必担心,能将这一次还了,我就能够放下了。”
他这样多方奔走,四面行骗,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为了偿还欠着那个人的。
为了他一条命,裴翎交出权柄,声望大损,无论朝堂还是军中,都受到压制。但如果能在短时间内攻陷突毕族,扫荡大片的疆域,立下如此功勋,想必声望和权势都能再一次恢复了吧。
他故意帮助雪烈族这种弱者,就是为了让南澜城变天。自古以来,弱者想要上位,杀戮和打压都是少不了的,等这片疆域大乱的时机,就是裴翎率军北上,一举攻陷南澜城的时候。到时候什么突毕族,穆氏皇族,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