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跟南陈之间的长远战争,秦诺并不忧虑。
“朕只担心一点儿,就是北朔趁火打劫。不过幸而去年的雪灾,并没有像预料中那样严重。”
比起这个,如今秦诺的目光焦点,还是放在开天弩泄露的案件进展上。
在整个朝廷的压力之下,刑部几乎将全部力量都投入到这件事上面了。短短的时间之内,将前期接触过开天弩研发的所有人员查了个底朝天。
这样筛子一样缜密的探察之下,很快得出了结果。
早期在南营坊内,接触过整个开天弩机关图纸的,只有工部几位算学大家,还有负责调制的工匠。人不多,挨个排查人事关系,立刻锁定了嫌疑人。
一位工部的中年算学家,官拜从六品的工部行走,他在十年前,迎娶了一位南陈归降的名门家的闺秀为续弦,比起其他所有人都是久居大周,祖宗十八代清清白白的履历来,这段姻缘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刑部的官员召这个人去问话,结果工部表示,此人两天前就请了休沐假。唐晨立刻带着人杀到他的家中,结果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僻静的小宅院里,满地都是死人!
应该是那位南陈出身的夫人,在两天前晚饭的汤里下了毒、药,不仅毒死了丈夫和自己,连同十几个仆役和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没有放过。
唐晨禀报着详查之后的结果。
这位王行走,秦诺依稀记得,是当初他在南营坊第二次见裴翎的时候,围拢在旁边的工部算学家之一。已经是天命之年,矮矮胖胖的模样。
之前工部承接开天弩的研究,王行走废寝忘食,好几次将图纸带回家中计算,所以被其夫人暗中抄录了下来,秘密传递了出去。
线索到这里,又一次中断了。
“朕真的好奇了,这个潜伏在京城的南陈细作头目,代号是叫做瑶光吧。”秦诺缓步走在乾元殿中,沉声道,“从之前的疫病开始,刑部得到线索已经大半年了,竟然至今毫无进展吗?”
葛长海带着刑部众人跪在地上。
秦诺已经被他们折腾地没脾气了。
“能探察到这个地步,这一次,朕算你们过关,之前的军令状算是解除了,只是朕要再下令,关于这个瑶光,半个月之内,朕要听到有用的消息。希望这次也不要让朕失望。”
秦诺微笑着说道。
唐晨和刑部一干人等总觉得心头发凉,这位皇帝陛下,什么时候有这么深的压迫感了?
秦诺将话摞下,就将这件事搁在一边了。刑部葛长海虽然庸碌,但下面还是有几个能臣的。
然而,这件事紧接着在京城贵族圈子里引发的一场后续风波,是秦诺所没有想到的。
这一日下午,天边赤红的晚霞浸染着半边天幕。
夕阳西下的时刻,大多数人家都结束了白天的忙碌,回到家中。
这样休闲散漫的时间里,庆云坊北头的一户宅子里,突然闹腾了起来,声音凄厉,左邻右舍都被吵得不得安宁。
不少人出了门看热闹。
庆云坊原本就是官宦云集的地方,北头的这座宅子,立刻有人认出,是蒋家的宅子,他们祖上也是有过爵位的,三代之后爵位到了头,家境日渐没落,但好在子弟还算争气,代代都有科举晋身的人,如今的家主是景耀初年的进士出身,在西边担任着五品的知州,家中的几个孙辈也都还算上进。
原本很平常的官宦人家,怎么突然闹腾了起来?
大门口,一个窈窕的中年妇人正跪在地上,悲恸哭泣,她容色秀美,气度清雅,此时已经哭泣地几乎背过气去,让人望着就心生怜意。
旁边一个年幼的孩子拽着她的衣服,满脸惶恐,那是个女孩,才不过四五岁大小,似乎被这场变故吓得傻了,缩在娘亲的身边,宛如一只小鹌鹑般,惊惧地看向周围。
有跟蒋家熟悉的人立刻认出,这不是蒋家的续弦夫人吗?好像是姓叶的,还有她的亲生女儿,怎么被赶出来了?
门槛处,一个银白头发的老妇人拄着拐杖,用力敲击着地面,冷冷说道:“我们家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的。你快走吧。还有敏娘,你若是还肯认我这个祖母,就赶紧进来,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若不肯,就跟着你娘一起滚出去!”
叫敏娘的小女孩惊恐地看着祖母,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原本还算慈和的祖母突然变了脸色,要将她们母女二人赶出家门。
“是蒋夫人忤逆婆母了?”左邻右舍见状大为惊讶,但也不应该这样公然吵闹吧。听说这蒋夫人虽然只是续弦,但平日里性情柔婉,侍奉婆母恭谨,待前头留下的孩子也仔细。虽然只生了一个女儿,但与蒋大人感情也挺不错的。
有心慈的邻居上前劝道:“老夫人消消气吧,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啊?”
另一位夫人也道:“我看蒋夫人很是后悔悲恸,想必已经知晓错了,您老人家何必如此计较?”
“就是啊,蒋大人还在外地任职,就算要和离或者休妻,都要有个理由吧。”
邻居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神色冷厉的老夫人无奈,气愤地将拐杖一敲,说道:“我们家是用不起这种南陈遗族的儿媳妇的。”
南陈遗族?几户邻居顿时不说话了。看向蒋夫人的眼神都开始变了。
早就听说蒋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没想到竟然是南陈的书香门第啊。也是,蒋大人品貌前途都并不出众,快五十的人了却只是个贫瘠地方的知府,却能娶到如此美貌又知书达理的夫人,原本还一群人纳闷着呢。只是这位蒋夫人性格极内向,几乎不出门的,嫁进来这么多年,左邻右舍竟然都不知道她的本家是南陈故旧。
自从那位倒霉的工部行走被南陈的续弦夫人毒死了全家。
这样的一幕幕最近在京城很多人家上演,多是侍妾或者续弦被遣送乡下,或者直接逐出家门的。
自从南陈亡国之后,有不少南陈的勋贵被俘虏到京城,还有一些归降投效的,这十几年里,很多南陈的贵族支脉在京城扎下了根基。大周的勋贵与之联姻的也有一些,多为贵妾或者续弦。如今在这些人群中,渐渐浮起了一种恐慌。
虽然中招的概率很低,但架不住一旦中招,就是家破人亡啊!那位工部行走的夫人,不仅丈夫和前头的孩子,可是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一起毒死了,简直冷酷地吓死人。
也难怪眼前这位蒋老夫人要将儿媳妇驱逐出去呢。
蒋夫人哀哀哭泣,磕头不止,一边哭诉道:“我家虽是南陈出身,但却是密州人士,早在破国之前就归顺朝廷了的。怎么能因为此事牵连呢?”
蒋老夫人面色冷硬,只是看到周围人来人往,渐渐增多,心中越发不耐。
这女人赖着不走,正是黄昏时分,很多归家的人士路过此地,都被吸引了过来。这么吵闹下去,对家中名声也不好的。
正要连声催促,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