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十几个人围坐在餐厅里的那张大桌侧,显得十分热闹。小云和小哲隔了这么久终于再次见到了一向喜欢的四舅妈,纷纷争着要坐到萧梦鸿的边上,一时欢声笑语起个不停。
顾家子女里,顾玲珑年岁最长,人情世故也最是历练。上回在萧梦鸿这里吃了个不软不硬的排头,当时颇为诧异,又难免有点气恼。这回过来,留心到这个四弟妹对自己和丈夫的态度很是恭敬,丝毫看不出任何芥蒂,对自己的一双儿女更是亲近,心知父亲对她又颇为爱护,加上今天得知这消息,她确实也受到了点震动,现在既然人都来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揪着上次那点不愉快不放。饭桌上主动和萧梦鸿搭了几句话,询问了下京华大学新址破土动工的事,两人应答之间,气氛很快也就变得自然了起来。唯独顾云岫,平时极会说话的一个人,今晚坐那里一声不出,显然还气着。顾彦宗看了她好几次。直到何静荣在桌下暗暗踢了几回她的脚,顾云岫才无可奈何,脸上勉强扯出点笑容,对着自己父亲说道:“爸,上次是我不对。您教训我教训的是。往后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顾彦宗点了点头,道:“你有这样的认识就好。上回我说你也说的是重了些。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事?你四弟妹今天为我们顾家争了光,你也应该为她高兴。”
“爸说的是,”何静荣忙道,“其实上次回去后,云岫就跟我说她后悔了,就是脸皮薄,抹不开脸。今天正好借了四弟妹的好事,就过来了。四弟妹,三姐和姐夫向你道喜了。你实在是很了不起,能在建筑业也崭露头角!”说完又踢了下妻子的脚。
顾云岫红唇微微翘了翘,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萧梦鸿,坐着不动。
何静荣无奈,只得暗叹了口气。
萧梦鸿微笑道:“谢谢三姐和三姐夫!”
顾彦宗环视了一桌子女,道,“往后这样的聚餐要时常举办,如此才能亲近感情,一家人不至于离心离德,以致于到最后祸起萧墙,乃至于分崩离析。”
“爸说的很对。我极是赞成。”
顾玲珑的丈夫,实业部次长马原汉笑着接道。
何静荣也急忙点头赞同。
……
一家人聚餐完毕,顾太太还和女儿们在客厅叙话,萧梦鸿自然不好自己独自上楼回房,也在边上坐着。
顾云岫正眼也不看萧梦鸿,顾太太也还是不大会主动和萧梦鸿搭话。但有顾簪缨和八面玲珑的顾大姐串着话题,场面倒也不见尴尬。到了将近九点,小云小哲有些困了的样子,顾玲珑便叫了在书房与父亲说话的丈夫准备离开。大姐一家要走,何静荣夫妇自然也跟随。
顾长钧代父亲送两个姐夫到门口,何静荣看了下左右,见顾云岫在和顾玲珑夫妇话别,便将顾长钧拉到一个角落里,低声说道:“长钧,我怕你有所误会,想想还是跟你解释一声为好。上回你三姐半夜给你打电话,说什么我和她支持你离婚,都是些鬼话!我是很看好你们夫妇关系的,更不掺和你们的事。你千万别信她!”
顾长钧唔了声。
“还有,”何静荣扭头看了眼,背过身继续道,“烦劳你代我向德音赔个礼,是我家云岫先惹的不快,叫她别放心上。”
顾长钧点了点头。
何静荣吁了口气,抬手要拍顾长钧肩膀以示亲热,忽然想起自己这个小舅子一向不大喜欢别人碰触,硬生生收回了手,笑道:“那行,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下次见。”
……
萧梦鸿回到卧室,自己先去洗了澡,出来见才九点多,顾长钧也没回卧室,就习惯性地去书桌前坐了下来,拧亮台灯开始将设计图转为施工图。
没一会儿,听到门口脚步声传来,顾长钧进来了,径直去了浴室。出来后就上了床。
这会儿才十点不到。自然不算早,但这段时间,他却极少有像今晚这样九点多就回卧室的。萧梦鸿图纸刚起了头,此刻更是半点睡意也没有。见他已经上了床,想了下,扭头道:“我还不想睡。要是灯亮着打扰你,我去别的房间吧。”
顾长钧靠在床头,淡淡道:“不必了。我也看书。”
萧梦鸿见他从床头柜上拿了本书,便不再管他,转头继续伏案工作。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剩萧梦鸿手上铅笔在纸上划过时的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顾长钧的一开始还看着手里的书,翻了几页后,渐渐地,视线挪到了正伏案专心工作着的那个女人的背影上。
柔和的台灯灯光笼罩着她专注在图纸上的背影。
她时而在草稿上飞快计算着什么,时而用尺子画线,时而又停顿下来,以手托额,嘴里咬着笔杆,似乎陷入了什么难题……
她的背影忽然动了下,看起来似乎是觉察到自己在看她要回过头来的样子,顾长钧发觉自己竟然吓了一吓,心脏砰地微微一跳,迅速将视线投回到书页上来,最后用眼角余光瞥见她原来不过只是弯下腰来,从抽屉里取了一张新的白纸,这才微微吁出一口气。
时针终于指向了十一点。
顾长钧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将手里那本书啪的一声合上,淡淡说道:“已经十一点了。不早了,还是睡了吧!”
☆、第24章
萧梦鸿停下笔,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起了身,把桌面收拾整齐后,去浴室洗了手,回来也上了床,像平日那样躺到自己一侧的床位上,闭上眼睛习惯性地面朝里背对着他。
过了一会儿,感觉床头灯还没关,她依旧闭着眼睛,道了声:“不是说睡觉吗?”
“在你要求离婚,甚至干出和男人私奔这种事之前,那些平日和你往来的人,都是这么教唆你的吗?”
萧梦鸿听到他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听起来很是平淡,仿佛随意说出口似的。
萧梦鸿忍不住睁开眼,扭头瞥了他一下,见他还靠在床头,身体微微朝过来,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便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除了今天这些乳臭未干的学生,以前还有谁这样教唆过你?”
他的语气比片刻前略微加重了些。
“德音,以前我忙,这两年尤其,所以没怎么在家,更不会去干涉你和别人的社交往来。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平时一直在与此辈往来?这倒不禁让我想起了法兰西的罗兰夫人曾说过的一句话:正义,多少邪恶假汝之名而行之。在你这里把正义改成自由,也很是贴切的。”
萧梦鸿躺在枕上,和俯视着自己的他对视着。
他的神情依然冷淡,但看着她的目光里却流露出一丝仿佛正在极力容忍着她的隐忍意味。
片刻后,萧梦鸿躺着没动,只淡淡地道:“你自己都说了,从前你就不干涉我的社交往来,现在到了这地步,我们都已经各自准备好了随时要离婚的,你突然又管这个干什么?”